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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真神之身,冰魄神石(三更,求收藏)

她点点头,结块的头发一摆一摆。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个哑巴。

我每天带她捡铁家伙,她挺勤快,而且一天下来换到的钱她给我多半,我说平分她硬是推开,真是好女人。以前做大头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能过上两口子的生活,我把大脸抛到天堂以外,每天捡到的铁皮子我来不及听它们讲故事了,任由一布袋东西啊呜啊呜地哭。我甚至觉得这女人比一切物的产物都重要。咱过好日子就算,管什么当先知呢!怪不得自古以来男女结合能延续千秋万代。

我们没话语作流通,但简单手势就明了。

据我的经历,爱通过躯体造就,沟通如是。每至沉甸甸的夜压下人们的眼皮,我抱着她蜷缩在路边,伟大的玉米香悄无声息弥漫来了。我们剥去衣服,在月色之下街合。她闭着眼,溪水般的唾液从双唇泻出,啊人生啊,爱啊。躯体交融的瞬间,我听见她把一辈子以及好多辈子的事都倾诉完了,我轻啄她的额头,突然一切重又寂无声息。

她是我唯一碰过的女人。

虽说大脸被我抛开了,但它总在我熟睡时像稻草人般注视我,面无表情。我每次醒,它可怖的脸都映入眼来。它说,人就像一盒饭,即使上面比鬼火漂亮,下面都是白饭,男女都是。

我不理会它,反正这碗饭咱吃定了。

女人很贴心地照料我,那副笑容像是浆糊风干后的硬物,一天到晚不变。她的脸日越白净了,脖子上绕一条锈项链,长发不再结得一块一块,而是绑成马尾,乍看是一把染黑的禾秆草。我着实爱她,最最舍不得与她交媾的经历。

只是日子一久,跟她之间的情愫变得索然无味了。有一天她替我存钱,我犹感惊讶。当她拘束地走到一家面包店递钱买馒头时,我简直气炸了炉。她不解地啃包子,还为此感到幸福。难道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吃了就不值得,不幸福了?我像被当头棒喝,这些光景里我起早贪黑捡破烂,原来仿了城里的农民!

我使奶劲把悔意和冲动克制下去,它却像树的年轮一般增圈。

你已经不是先知啦,这辈子到头了,接下来你跟老头一样,等着别人开坟吧。大脸对我说。我被吓慌了神,明明和女人在一起过上好日子,怎么种了两季的田,突然没收成了?

这下大脸摆起架子,他警告我做个了断,我不应属于这里,我从那条村子过来,跟城里的不是同一坛米。

我知会了,但没把想法告诉女人。

祥和的生活没把持多久,我开始疑惑自己的存在。这样下去,我又回到村里,跟着别人的步子春种秋收,我不会成为别人景仰的先知。我每天去捡物,傍晚便储了一大袋,它们哭声细了,呼啸而过的车声吓得它们死静,一股绝望感惹得我慌,大脸说过,我蛊惑在某种情绪中逃不出来。我试图拼命跟女人交体,想把那股情愫产厌就满足了。不料越发沉迷。她跟牲口一样瞎忙乎,根本不觉醒这辈子活着为啥,我说咱要生孩儿处日时,她一味傻笑。

她什么都好,就没有觉悟。

大脸老躲在角落瞅我,“你死后是要上天堂了。”它知道我不置信天堂,是说我活到自己不存在的世界了。好吧,先知永远是成为先知的命。

中秋夜,街道上一家几口人乐呵呵的走过,往来一批又一批。我和女人躲在小巷,黑暗角落不时传来吱吱声,两幢楼掩护我们,没有人来打扰。团圆夜啊,就是这个时刻了。我伺候她尽快睡,她乖巧地闭眼,嘴角上扬着。我说我到外头一阵子,你别走开。

她洞开眼睛看我,我脸上模样一定很奇怪。她理一遍我头发,意会我早点回。

我赶去一家卖铁锅钢刀的店门,凑出所有的钱,指着一把脸般大的斩荤刀,拿报纸包裹起来转身就走。掌柜看我的眼神相当狐疑,离开之前他哆嗦一句,怕是有坏事生了。我把刀捂在腋下,听见它说话了,跟我以往捡的铁疙瘩无异,它应是使命感油然而生,这把刀,将要承载先知的情感啊。回到那条昏暗小巷,月恰圆了,像一轮高贵的嫁妆。

女人啊,你倒有个名字吧,你跟今晚的月神似,就称高月啦。今晚,高月睡熟,她一定不察觉最伟大的田野终于连成一片了。我知道,这颗头颅包揽了好多东西,精致的五官,生机无限的眼珠子居在里头,还有她欲生欲死的情态,递馒头来时的喜悦,跟我长久过日子的意念,它们都掩在那朵蓬松的头发中。

<bF/>  刀在月下熠熠生辉,我轻捂女人的鼻子,她暖烘烘的气息像冬日的炕头,我一手捏紧,一手操刀掠过脖子,没有喊救——

她瞪开眼,然后暗淡下去。那道疤流出血水迂回地上,她满是污垢的肌肤别了体温,成为一块鲜肉,她比老头鲜嫩得多,我快忍不住吃一口。但我克制下来,蛮力掰断她的脊梁,头颅算是取下来了。我用她的衣服裹住,等滴尽血,再严实地绕几层,藏进胸膛内。

确实啊,人的下面大多如此,但上面却是一个碗,把碗取走,就能剩许多许多饭吃。我四处张望,看见大脸了,大脸表情古怪,说是畏惧吧,脸颊的红晕却乐得开花。

我归复往日的习惯,白天到外面捡物。我更热切听故事了,它们说人们如何追着一颗球,又怎样跃起投进筐里,有男女举一瓶啤酒饮得狂欢,甚至把小命都溺死了。我乐不亦乎,偶尔坐在桥下看来往的人流,我看透他们,像那晚和女人云雨,所有物的情感,这辈子以及好几辈子我都明彻了。

而到傍晚,大脸贴着我的影子走,走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小巷,到一堆纸箱里坐下来。我一层层揭开破布,掏出高月的头颅,嘴唇轻啄她的额头,我感到情愫像滑溜溜的蝌蚪在我们之间游离。这个高月之夜伊始,我得到爱人的永恒。大脸欣慰地说,安守本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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