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刀谱不能烧不能埋,”
老韩一指他身后。安生顺势回头,见壁上悬着一柄铜装长刀,与画中所绘竟有几分雷同。“连那把老爷子的佩刀修罗刀也得为阿呆留下。如果不再让他用天残魔剑,咱们总得替他想撤不是?这一路凶险尚多,我们不能把宝压在同一处。修罗刀给阿呆护身,你带着这两本刀谱,老爷子未完的刀谱就由我收着,反正总得有个人先读懂了。才能传授这给阿呆。除非咱们三个太倒霉,给人一把通杀了,要不至少也有一个能回到无双城,老爷子的遗惠不至泯没。”
他将整条手稿层层对叠,褶成了烧饼大小,取出了另一只油布包封存妥当,藏如贴身的内袋里。安生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接过装有那两部刀谱的油布小包,也收进了贴肉的衣袋,再重新装束好腰带。
“你呀,真是个死脑筋。”
老韩笑他:“偷抢固然不对,真到了舍生救死的紧要关头,便是窃国夺位你也得做。人生在世。讲原则当然是好,但是有句话叫有所为有所不为,要怕污了双手,啥事也别想干。”
安生苦笑道:“我说不过你。”
见老韩还在东翻西找,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便将壁上的修罗刀摘了下来,道:“我去瞧瞧阿呆,顺便拿到给他。你……也别翻太久,怕是真要变贼。韩秋色不由失笑,呸呸两声,继续翻箱倒柜。
阿呆已不在小屋里,安生在茅舍后的悬崖边寻到了他。
崖畔隆起一座土塚,插着一片削平的银桦木,白烁烁的面上却无只字。安生心念一动,会过意来:阿呆的手不方便,不能做写字之类的精细活,勉强刻上老爷子的名字,只怕字迹也不好看,不如留白。
他跪倒阿呆身边,恭恭敬敬地向土塚磕了三个响头,合什默祷:救苦救难的龙神,请接引老爷子早登极乐,来世清静无垢,得享大福,莫要再入轮回受苦。虔祝完毕,又伏地磕头。
阿呆只是呆呆坐着,面无表情,谁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老爷子的佩刀。”
安生将“修罗刀”放在他手边。“老韩说了,要你拿这把刀替老爷子报仇。我们还找到老爷子的刀谱心诀,等老韩融会贯通,便传授与你。华太医说了,天残有违天道,你只要再持握一次,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呆木然接过,缓缓抽出半截刀身,鞘、锷的铜绿之间,顿时映出一泓雪亮。
修罗刀离鞘,他双手握柄,刀尖抵住光洁的桦木空牌不住轻颤,银白色的细碎木屑犹如雪花簌簌而落,却始终无法利落刻下。僵持片刻,刀尖斜斜往下一拖,刀痕如蚯蚓般扭曲丑陋,竟连一个字的起笔也无法顺利完成。
阿呆忽然激动起来,仰头嘶嚎,声音嘶哑如兽,令人不忍卒听。
韩秋色闻声奔来,却见阿呆拖着修罗刀,旋身大扫大划,拖得沙石激荡,犹如走马;烟尘散去,地上写着大大的“云鹤”二字,每字约莫一丈见方,仿佛非得这尺寸,才能让他无力的双手刻落笔画,不致歪斜。
阿呆两肩垂落,颓然跪倒,“锵!”
一声轻响,修罗刀脱手坠落。
安生心中不忍,弯腰替他把刀拾了起来。
“这是……老爷子的名字么?“阿呆生硬地点了点头,目光空洞,仿佛怎么也流不出眼泪。
他的泪早已流干。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韩秋色远远望着,神情十分复杂,片刻才摇了摇头,施展轻功沿来时的小路掠向崖下,并未惊动屋后二人,敏捷如鹰的魁梧身形闪入林间,霎时不见。
安生却明白阿呆的意思,用刀尖在一只木牌刻下了老爷子的名讳刻上,才刀退入鞘中,捧还阿呆。
“我和老韩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让你能练武功。或许在手刃仇人之前,你可以亲手为他刻块新的墓碑。”
安生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是阿叔跟我说的。”
他跟阿呆描述阿叔的样子,说阿叔尽管只有一条胳膊,在安生心中,阿叔确实全天下最好的铁匠,打铁的功夫连天字号的首席蒋干也比不上。“百花轩冷二掌院的那柄寒霜剑,便是出自阿叔之手。我拿着同魔剑对砍几次,丝毫不落下风。”
“老爷子舍身救你,你如果活得不好,怎么对得起他们?”
安生握住他的双手。“你要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还有我和老韩,我们都会帮你。”
“为什么?”
“嗯?”
安生瞧得一愣,一下子每明白过来。
阿呆面无表情,飞快的打着手势。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我的血海深仇,关你们什么事?”
“路见不平,本来就该拔刀相助。况且,我们是朋友啊!”
安生想了一想,补充道:“老爷子和姑娘,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或许他们错了。或许,你们通通都错了.”阿呆嘴角微斜,笑得却很苦:“我是个双手俱残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收容过我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更凄惨,若不依仗天残那种妖魔鬼物,还谈什么报仇?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只要天残,就够了!杀他之后,我也不想活了。当日若非是你,我早就亲手将那厮杀死;你那天既然出手阻止了我,现在还说什么帮忙,说什么朋友!真要报仇,给我天残就好!”
他豁然起身,将修罗刀高举过顶;安生福至心灵,连忙一把拉住。谁知阿呆胳膊虽细,以安生的天生神力,一扯之下非但未能将它拉住,指尖反被一股柔韧之力震开,猛然想起老韩之言,心念电闪:“莫非……这就是什么”道门圆通之劲“?微怔间,阿呆已甩开握持,猛将修罗刀抛下山崖!
安生扑救不及,不禁恼火,回头怒道:“这是老爷子的遗物,你怎能如此对待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