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岛,议事大厅。
自从王植从杭州逃回来后,瀛洲岛的气氛就冷若冰霜。“王下七海将”战死四人,各级倭军头目折损大半,天弦群岛周边十万倭军头目折损小半,如今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战死的平浪海将平五郎、建威海将曾一本、楼船海将旦小一郎、捕鲸海将陈道可四人原本各有近万名手下,最精锐的三千人战死后,剩余七千无人统管,需决出新首领。
而且战死的四人中,平五郎和旦小一郎是王植铁杆,死去后对整个倭军影响深远。
王植原有三万直属部下,加上部分铁杆和其他将领的面和心不合,倭军当中说一不二,能轻易震住场面;如今折损一万精华,十几名铁杆完蛋,倭军中渐有不稳趋势。
打杭州一回来,王植还没来得及安排,殄鲨海将许栋就率先联系原陈道可手下头目,第一时间就把陈道可留下的七千人吃到了肚子里。
接下来扬烈海将严思齐吞并曾一本部,横野海将叶麻吞并平五郎部都发生在一瞬间。没等王植做出反应,三人就同时提出合并要求,让王植措手不及。
就似商量好的一样,三名手下海将的“背叛”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倭军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任何情况都只能凭实力说话。王植强,众人俯首听命;王植弱,众人群起噬之。
因为这样的事,王植也是做过,并凭此发家。要知道,上一任东海王姓“徐”,而不是姓“王”。倭军都这样,今日叛,明日降,后日再叛……叛叛降降,家常便饭。
被逼无奈,王植只能默认三人的吞并事实。至于旦小一郎还剩下那七千人,王植还不能私吞——大将战死,私吞部下,这种坏人品的事,在倭奴中也算吃相难看的。
矮子之中拔高个,这次的战斗中,车麻子因救回几十名倭奴,并在千军万马中“淌血”回来,不能不赏。众望所归,车麻子成为排名第四,也就是新补海将。王植特赐:卷浪海将。
倭军损失惨重,自然要想办法补充兵员,往日里看不上的水匪、强盗、流寇、小偷俱在招募之列。只要能和倭奴扯上关系,不管三教九流,全都吸收进来。不到一月,倭奴数量又恢复到十万以上。
可当倭奴们恢复实力,想血债血偿的时候才发现一个更至关紧要的问题:眼睛没了。
往日里,不管倭奴们要做什么,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默默支持。云州官场动静、官兵调动、府县城池防御、兵员分布、后勤供给、粮草储存……如今这些都不再有人提供消息,整个云州仿佛被遮盖在迷雾当中,你知道它在那,却看不见、摸不着。
倭军的眼睛当然不是只有原先那十家。云州曾经和倭军有“联系”的家族数不胜数。但当倭军派出探子们再次分头联系才发现,即便是现存家族,也再无一个和自己联系。
他们不敢。“十家通倭案”发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往日里,众家族们只知道倭奴很凶残,而官府是软蛋。所以在选择的时候就很简单:得罪官府事小、得罪倭奴事大。
可如今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众人:你凶,我比你还凶;你狠,我比你还狠。遇到一个心狠手辣、背景深厚、实力强大、肆无忌惮的人,而且还对你知根知底,试问还有那个家族敢站出来“尝试一番”?
其他九家多则百余人还稍好点,韩家这种和千年世家半步之遥的家族,一夜化为齑粉,近两千口首级集体向东,想起来就叫人毛骨悚然。所有这一切都只揭示了一个道理:谁动谁死!
所以如今情势刚好相反:得罪倭奴大不了逃跑,损失点钱财;可得罪“那一家”,满门尽丧,逃无可逃。如何取舍,众家族自然明白。
而且颜家还向云州四行省、二十五府中颇具实力的家族都发了封信函,邀请众家族六月十五,杭州西湖一会。具体缘由没说,这个时候,就更没人敢顶风作案,冒着灭门风险来和倭奴私通。
想要重新寻找、布置眼线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真正像王家、李家那样铁了心通倭卖国、狼心狗肺的家族,真的不多。
特别是杭州府城外的京观建起之后,云州风向一朝突变。因“十家通倭案”恐惧摇弋的小部分人,彻底下定了决心。原先很多被逼无奈下向倭奴示好的人,如今有了新的选择,对倭奴自然敬而远之。
在原京观所在地方,杭州难民百姓自发挖了一个大坑,把首级埋在下面,搬来一块万斤巨石,再用颜家作坊里出产的水泥在上面修建了一个大碑,取名:镇妖碑。
只要“镇妖碑”一日存在,在杭州这块地脚,倭奴们就没有一丝机会。
但王植还是找到了一些人才。
“孩儿李兆铭,拜见干爹!”当日逃走的李朋鸟李公子,哭拜在王植脚下。
王植所在的王家和李家境遇相同,因而李兆铭一到瀛洲岛就获得王植的信任和同情。刻意培养下,李兆铭很快在倭军中暂露头角,成为出谋划策的智囊型人物。
一个合适机会,李兆铭趁机拜王植为父,成为死去王元成的“叔叔”辈人物。
“干爹,云州那边的消息网,想重新建起来还得一段时间。不过,我家和干爹家在台州、泉州还有不少旧部,两府情况我很快能摸清楚!”神色沧桑的李兆铭,头发愈加灰白,眼窝深陷,相貌大变。
昔日常出现在脸上的随和笑容再也不见,面向王植的时候,李兆铭笑的很卑微。从头再来、仇深似海、寄人篱下、度日如年的生活好像已经磨灭了他的棱角和往日风采,但那份从眼角透露出的阴狠和虚伪才能依稀看出,李兆铭不是变胆小,而是愈加深沉、愈加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