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再次拼命往对岸游,接着他听到了无数的箭矢飞射过来的声音,这时他被一块硕大冰块给撞了一下,赵旭忍住剧痛,立即深吸一口气,钻到了浮冰的下面。
潜在水里的赵旭借着水面上的熊熊烈火,清清楚楚的看到成百上千的箭羽一支一支接连不断的从岸上伴随着大片的雪花射入河里,竟然射死了不少的河鱼,而且借以隐藏的冰坨上也插了一些箭,有些箭射在了冰块薄弱的地方,将冰块给消减的碎裂了不少。
河水湍急,赵旭在水里憋了很长时间,正想出来透气的时候,猛然的和冰疙瘩一起撞上了河中间一块没有露出水面的巨石,“嘭”的一声,赵旭几乎被撞昏了过去,他急忙挣扎往一边游,可是又有几块冰凌冲击了过来,其中一块又撞到了他的背上,他两眼一黑,耳朵“嗡”的一声,感到喉咙里一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阳,大唐的国都。
尽管这个“大唐”和前唐的疆土比较起来几乎没有可比性,同时除了大唐疆域范围内的中原地区之外部分,也先后并且继续存在着蜀、南吴、吴越、闽、楚、南汉、南平、北汉等好几个帝国,但这丝毫没有消减大唐开国皇帝李存勖对自己多年来南征北战所建立的丰功伟绩的自豪感。
皇宫内,洛阳留守孟知祥正在给李存勖禀报政事,近年来日益身体肥硕的李存勖眯着眼似听非听,而新晋的租庸使孔谦在旁边全神贯注的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
留守一职始于东汉年间,起初的作用是皇帝出巡或者亲征时指定亲王大臣留守京师,后来延续到陪京和行都也开始设置留守,成为以管理地方行政的官吏,同时留守还兼任军政、民、钱、粮食和防卫的事物。
租庸使是主持大唐税政、财务、征用军需资粮的官吏,始于前唐玄宗开元十一年,实在是实权职务。
孔谦在当今皇帝李存勖还只是晋王的时候,是管理档案的孔目吏,后来才升为租庸副使。
当官要当大的、要做就做正职,否则一直会仰人鼻息,这是孔谦为官多年的经验。租庸使这个位置从本朝豆卢革始,孔谦就是副手,他一直认为自己对正职是志在必得,而且当仁不让,再者他在朝中小心谨慎没有得罪任何人,平时礼仪往来的,绝对没让人有“孔谦不懂人情世故”的感觉。但美中不足,孔谦唯一的遗憾,就是总是不受前宰相郭崇韬的喜欢。
郭崇韬之前随着李存勖战功赫赫,然而压制孔谦多年。豆卢革后来因为贪污被离职,孔谦多方活动,认为租庸使这下就属于自己了,可是郭崇韬却向皇帝推荐了张宪,左等右盼,等到张宪离任后去了太原任职,可是郭崇韬却再次向皇帝推荐了王正言!
士可杀不可辱,郭崇韬这个老匹夫很明显的就是和自己作对,他就是自己在仕途上的拦路虎。
阻人财路不亚于杀人父母!前不久,皇子李继岌带兵征讨蜀国皇帝王衍,前方吃紧,孔谦逮住了机会,四处活动,终于联合了力士李从袭、向延肆、马彦珪,还有皇帝宠爱的伶人景进,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当今刘皇后,将郭崇韬派往了前线,而后,多方调停斡旋设计,为郭崇韬和皇子李继岌之间制造了种种的误会和麻烦,终于让李继岌将郭崇韬给杀了。
而好事成双,王正言这时恰好的也疯了!一个疯子当然不能在租庸使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再干下去,如此这般,孔谦终于当上了掌控大唐国库的租庸使。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方用度都需要后方统筹,只是连年战争,府库财物空竭,民间也很疲惫,军队的供给也出现了短缺,如今魏王派人催要钱粮,紧急征集重敛财物的话,百姓恐怕愁苦不堪,以致会归怨于朝廷……”
孟知祥说的很慢,李存勖仍旧的眯着眼,孔谦听了试探着说:“仓库储备是有不足,但如果极力压缩削减军粮,军士的积极性就出会出现问题,这对魏王来说,会造成不小的压力。”
魏王就是大皇子李继岌。李继岌是李存勖和刘皇后所生,深得皇帝喜爱。
孟知祥听到孔谦接话,就闭嘴了。孔谦看了孟知祥一眼,见李存勖不吭声,心里有了底:“如今收上来的租税已经用完,内库还有些剩余,如果各军的家室都不能相保,那只有从内库中赈救,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兵士们离心。”
“等到过了年,钱财又会收集上来。”
李存勖嗯了一声,就要说话,这时力士禀报说石敬瑭觐见。
石敬瑭回来了!李存勖猛地坐起,让石敬瑭快些进来。
但是李存勖所期待的梅嫣儿并没有随着石敬瑭和赵昶进到皇宫里。
不过……
赵昶进到宫里后就一直不说话。石敬瑭真真假假的给李存勖禀报了在曲沃所发生的事情,但并没有说梅嫣儿是自刎身死,只说是遭受了伏击,自己保护不力所致。
石敬瑭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不说实话,并且自贬对赵昶有好处,当然李存勖也会乐于听,而对王允平那个不是男人的人也不是女人的人也会有报复的作用,真是一举几得。
石敬瑭带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保护好梅嫣儿,岂不更能彰显那些伏击梅嫣儿的刺客有多凶残!
李存勖没见到梅嫣儿,心里十分的失望。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他从第一眼看到赵昶的时候,就发觉这个孩子比李继岌更像当年的自己。
李存勖此刻觉得“老来得子”这一说法和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生儿子那种给人的喜悦是道理相同的。
是的,太像了,一样的浓眉,一样的细长眼,甚至走路的步伐、神态、看人时候的目光都很相似。
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无疑!
石敬瑭刚刚禀报完毕,李存勖还没来得及开口,从屏风后面风风火火的走出来一个盛装丽人,高胸细腰,身材圆润,妖冶而风情万种,顾盼生辉间十分的美艳,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进来就将手里的东西“哗啦”的扔到那里,大家都愣了一下。
进来的女人就是当今的刘皇后,怀里抱着的孩子是皇子李继蟾,她扔下来的东西是三个银盆,还有一些梳妆用具:“大家都说宫中的积蓄多,但我朝四面八方来的进贡难道就放在那里不用了?就不赏赐了?眼下宫里所剩下的只有这些了,就把这些东西卖掉来赡养军队吧。”
刚才在皇帝面前说的话,这么快就传进了后宫……孟知祥和孔谦顿时将头低下。
石敬瑭躬了一下腰,赵昶情不自禁的看着这个面貌俏丽身段婀娜却一脸怒气的女人,心想这个撒泼的女人是谁?
可是哪个女人会在皇帝面前这样,难道她竟然是大唐的皇后?
皇后!可这样的女人竟然能母仪天下?
漂亮则漂亮,但她的作为跟村里和丈夫吵架的村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皇后皱眉瞪眼说:“当今圣人富有大唐,但是内府的事情圣人和我,我们两口子最为清楚!得天下虽然借助了武力的功劳,也是由天命安排。命运既然由天掌握,自然有渡过的方法,难道一有问题就向陛下和我诉苦,那你们这些臣子都是干什么的?”
孔谦这时说:“孔谦,诚惶诚恐!”
李存勖摆手说道:“你看你,你这样是做什么?你不要不让人说话嘛。”
刘皇后听了深吸一口气,似乎抱着小儿子李继蟾要走,却又像刚刚看到赵昶似的,问:“这是……”
石敬瑭心里先骂了一句装模作样,老子差点就被你这骚货派去的人杀死了,你现在在这装你娘的装!
赵昶眼观鼻鼻观心,说:“昶,见过陛下,皇后。”
赵昶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到后来心里陷入了一片的空灵,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刚才看到李存勖的时候还有些懵懂,心说这就是皇帝,这就是自己亲生父亲?
皇帝,权力,是的,这个人的一句话,自己的父、母、弟弟、家人、整村的人,就都死了!
赵昶的心中忽然的烦乱不堪,可是当这个刘皇后出现了之后,赵昶忽然的就想起了母亲在临终前给自己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那几件事。
母亲当时都说了什么呢?
说了关于当年李克宁的叛乱,说了关于宦官张承业,说了关于刘皇后不认她的父亲还让人棒打他,说了为什么让二弟去找田悠而不是自己,还说了田悠这个人……
是了,刘皇后就在眼前,她贵为皇后,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乡间农妇……
对了,石敬瑭刚刚为什么说娘是被匪人所杀而不说自刎——他是想让自己亲口将真相说出来吗?
那又是何必。
赵昶瞬时间顿悟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本来他心里有很多的恐惧和疑惑,到了现在忽然,慢慢的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