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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奉迎天子

兖州,曹操陆续收复诸县,这一日破城之后,曹兵蜂拥入县城,搜捕城中官吏。

“将军。”身着铠甲的卫士押送着一人前来,“已擒毕谌。”

正站在坐骑旁,用绢帛擦拭槊刃的曹操看向头戴进贤冠的士人,把长槊交给身旁的卫士。

众人望着将军,与毕谌相熟的人不禁为其捏一把汗,心道毕谌叛主而逃,以将军围诛张邈一家,睚眦必报的性格,毕子礼恐怕难逃一死。

“子礼别来无恙?”孰料曹操不但没有表露出怒气,问话间神色堪称平和,仿佛闲话家常。

毕谌心有畏惧,他原本就是为保全亲人才叛逃,如今被生擒,不止担忧自己性命,更担心自己的家人会被牵连。

想到这里他向曹操拜倒,口称“明公”,自陈自己有罪。

“孝亲之人,岂不亦忠君?卿为我所求之才也。”他上前扶起毕谌,“我欲以卿为鲁相,望卿勿辞。”

毕谌怔怔地望着曹操,泪水盈眶而出,低头拜道,“谢明公厚恩。”

曹操拍了拍毕谌的肩,好生宽慰几句,便许他自行离去。

围观的众人眼见这般,对将军的爱才惜才有了新的认识。因为爱惜人才,连背叛都能既往不咎,将军真乃明主。

一骑从远方而来,疾驰入城禀报,“将军,鄄城传讯,戏军师病笃……”

戏军师?在场众人不由望向曹操,将军向来爱重戏军师……

曹操面色一白,急声问道,“汝何时出发?”

“回将军,仆前日出鄄城。”

见曹操拉着马鞍就要上马,曹洪拉住兄长的袖子,“将军。”

“我回鄄城,此间事暂时托付子廉。”

曹洪看着兄长脸上焦急的神色,松开了拽住他袖子的手,“兄长但去,此地有我。”

望着兄长带着百骑远去的身影,曹洪想起了与戏志才相处的点滴,戏军师性情自然,不拘俗礼,和兖州中的其他文吏、名士没有什么往来,反而和军中诸将走得更近。

想到戏志才不过三十余岁,曹洪叹息一声,乱世中,人命如绢薄。

曹操带着人昼夜不停地赶路,第二天下午就进了鄄城,他马不停蹄地直奔戏志才居所。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曹操转身将门合上,窗棂上覆盖的厚绢被掀开一角,冷风从缝隙间侵入,吹得人面上生寒。

曹操望着躺在矮床上无声无息的人,心中隐怒,病患怎容得冷风?

他几步上前将绢布封严实,室内昏暗几分,阴冷的风终于止了。

木屐踩在木地板上,曹操缓步走到戏志才床前,昔日惊才绝艳,眸光灼灼的士人形销骨立,嘴唇干裂,闭着眼沉睡,病容憔悴。

他觉得胸腔中堵着一口郁气,堵得心口隐隐作痛,只得艰难地深深吐息。

“志才。”曹操坐在床沿,低声唤道,任由泪水打湿了须髯。

“君为我辅弼,为臣为友,尽心竭力。”他自言自语,“不料竟有此日……”

“其命也夫!”曹操恨声拍上床沿,哀伤不能自已。

这时木门“吱呀”,又被人推开。

曹操脸上犹带泪痕,抬眼望去,玄袍郎君手里端着漆碗,站在门口。

屋内屋外两人面面相觑。

荀忻:“……”恨只恨他手速比脑速快,推门那一刻听见了曹老板的声音,没能及时收手。

他端着药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尴尬在两人心底浮现。

“明公?”荀元衡沉默数息后,还是决定进门,假装无事发生。

“元衡何时至此?”曹操抬袖擦干脸上泪迹,神色恢复如常。

他刚刚见荀元衡抬眼愣神时,眼眸清澈浑圆,尴尬的神情过于生动,与其对视,受其情绪感染才顿觉失措。

等他冷静下来想一想,此事有何为难?

“忻今晨前来探望。”荀忻答道,他今天刚拉着华佗给戏志才诊完脉,顺便揽下抓药、熬药的活,亲自端着汤药过来,没想到推开门曹操就坐在床沿真情流露,垂泪哀呼。

他低着头不去看曹老板沾湿打结的胡须,将手中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到案上,俯身去扶起戏志才,“志才兄?”

连唤数声,戏志才缓缓转醒,曹操接替过荀忻,坐在床头扶着戏志才坐起。

“将军?”虚弱的气声落入曹操耳中,他应声道,“志才。”

“药可曾饮下?”再一次有人从门外进来,曹操望过去,此人着布袍白巾,他从未见过。

他很快猜到来人的身份,“足下为医师?”

华佗趁着荀忻熬药的时间,为坊中邻里抓药看病,这时看向荀功曹,以眼神询问——这一位是谁?

荀忻忙介绍道,“元化,此为兖州牧曹公。”

“明公,志才兄,华元化为沛国谯人,博学多识,尤善医术。”

华佗闻言不由再看荀忻一眼,荀功曹此言有意点出他的士人身份,可谓用心。

自从华佗作为“神医”名扬三州,很少有人记得他华元化原本是士人,甚至被举过孝廉,曾被征辟。

士为贵,医为贱,虽然他以行医为乐,但也常常后悔自己舍弃了士人身份,成为低人一等的医工。

“不意卿为我乡人。”曹操也是沛国谯人。

他听懂了荀元衡的言外之意,也听过华佗的“神医”之名,这一刻心中燃起希望,当即起身对着华佗行礼,“志才为孤肱骨,仰卿竭力相救。”

“明公不必忧,戏君之疾可治。”华佗避礼不受,心中感慨曹公确实折节下士,待人至诚。

“只是戏君积病多年,肝肾羸弱,根基已损。”华佗向戏志才拱手,“切不可劳神伤体。”

“唯有清心安神,休养三年,则痼疾可愈。”

荀忻捧起漆碗,感受掌中温度不再烫手,忙坐到床沿,将药碗递到戏志才唇边。

戏志才低头喝完汤药,目光转向华佗,定定问道,“若只服药,我当如何?”

荀忻闻言,手中漆碗差点跌落,他没想到戏志才竟不愿等这三年。

兖州群敌环伺,东有刘备、吕布,南有袁术,黄巾常常侵境。这三年内战事绝不会少,戏志才或许因此不愿静养。

可……打仗能比命更重要吗?

华佗道,“若不能静心休养,纵然服药……”他摇了摇头,“余寿五年而已。”

荀忻听着戏志才低声笑了笑,“元化医术绝妙,活人性命。”他咳了起来,叹息道,“五年,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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