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认为“叔侄之分,与父子同”,叔侄、伯侄之间关系亲密,叫伯父“阿父”也是此时常理。
一位仆从说他知道,“小郎君请随奴过来。”
就这样仆从带他来到了一座阁楼,指着上阁楼的梯子道,“荀君在楼上。”
荀忻谢过仆人,爬着梯子,登上阁楼,楼上置了六排大书架,架上整整齐齐码着竹简,一看便知颇有年头。
书架旁一位六十多岁老人跪坐榻上,鬓发灰白,额纹深刻。他怀里抱着个手炉,面前的案上摆着一张棋盘,正在一手执白一手黑,和自己下棋。
看来这位老人便是他伯父荀绲了,荀老先生的对面还空置着一张榻,这难道是虚席以待等他吗?
荀忻感觉有点受宠若惊,过去拜见了伯父,他伯父招招手让他过去,荀忻乖乖上前去,跪在伯父膝前。
老先生拍了拍少年的肩,抚着背教导他,“《大戴礼记》有云,‘身者,亲之遗体也。行亲之遗体,敢不敬乎’这句话你记得吗?”
“《礼》也说,‘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可是如此?”
荀忻竖着耳朵听着,听出这两句大概是让他爱惜身体,类似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意思。
老人语调温和,“少年郎岂能整日闷头读书,儿需强健筋骨,使身体康健,不令亲者为汝忧。”
“汝父母早殁,爱惜自身,便是尽尔孝道。”
荀忻乖乖受训,觉得伯父说得很有道理,连连称是。等荀绲说完了他按照礼节,拜倒,额头触地,姿态恭顺,“儿谨记。”
原主可能就是不爱惜导致生病早逝了,如果东汉的荀忻没有生病,他也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在现在吃着火锅打游戏,难道不快乐吗?
荀忻本以为荀绲找他来就是为了教导他的,他竖着耳朵听完训,时刻准备要走。
然而事实证明,荀彧不说假话。
“因你卧床在家,阿父我月余寻不到棋友,今日既来了,便要与我奕个痛快。”荀绲把手指放在棋盘上轻敲。
荀忻哪敢说不,只好战战兢兢坐下,提心吊胆地猜了伯父手中棋子的单双。
只见他伯父把手掌一展,一老一少凑在一起,掌中棋子不多不少正是七颗。
荀忻猜的单数。
猜对了。
只听伯父一拍大腿叹了一口气,荀忻忍不住微微颤抖。
“汝先行。”
荀忻随便放了一子在棋盘上,他和围棋的缘分仅限于小学时妈妈给他报的围棋幼儿入门,他依稀还记得围棋里“气”的概念和基本规则,都这么多年了,他算对得起小学的老师了。
但他还依稀记得东汉时候的围棋规则和现代的不一样啊。
虽然也记不清楚现代的游戏规则了。
不理会脑海中的土拨鼠尖叫,荀忻瑟瑟发抖,强自镇静地一轮一轮落着子。
也许是原主剩余意识的帮助,他觉得自己的直觉简直通神,每一步思考的时间越来越短,仿佛被打开了Al开关。
而他伯父逐渐皱眉沉吟,举棋不定。
到最后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赢了。
荀忻:诶?
伯父似乎心情很低落,他把手上剔透玉石制成的棋子一粒一粒轻砸回棋罐,叹气不止。
就在荀忻快要为赢伯父的棋而愧疚,就在他准备好告辞离开之时,荀老先生道:“方才之局我左思右想,定是你棋运更佳,侥幸赢我,你我再战一局。”
荀忻有点心虚,心里也觉得自己是凭借着运气好赢的,于是和老伯父又开了一局。
如此两局过后……
他又赢了两局。
荀忻:“……”
没有想到,世外高人模样的伯父竟是臭棋篓子?
荀忻总结了经验教训,这次一结束棋局就起身告辞,“阿父,忻改日再来讨教。”
他伯父没吭声。
荀忻走到方才的入口,正准备爬梯下楼。
那里空空如也。
荀忻陷入呆滞,梯……梯子呢?
他愕然望向老伯父,只见伯父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得意道:“吾早已提备矣。”
我早防着你溜了。
荀忻觉得他从伯父那张出尘如得道高人的脸上,看出了魔鬼的气息,他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坐回了榻上。
“再与我手谈两局,便放汝归去。”
荀忻颤抖着手接过棋罐,这次他不是因害怕而发抖,反而在努力忍气,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会为下棋而感到害怕的荀忻了。
钮钴禄·荀忻右手微颤落下一子,这一次他不会再留手,一定要杀伯父一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