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仍然沉寂,面前的人未有半点回音,唯一给出的反应便是眉间皱得更深了些,似是正陷入梦魇当中。
方才的期待一下子落空,他垂下眼帘,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正要直起身时,床上的人突然又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梦呓。
声音很小,他于是俯身将耳朵凑到唇前,只听她不停喃喃着:“不要,不要...阿朝...阿朝救我,救我...”
秦朝脸色顿时煞白,身子恍若被点了穴般僵硬无比,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吞咽一口,抬手覆上她的发顶,边轻拍着边低声安抚:“皇姐别怕,有我在。有阿朝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别怕。”
身下的人果然逐渐平静,他却始终埋首在她颈窝处,默了须臾,低低的哭泣声忽而传来。
厚实的肩膀随之小幅度抖动着,滚烫的泪一滴接着一滴落下,落在她素白的寝衣上,如滴落宣纸的点墨一般,圆形的灰色水渍迅速向外晕染开来。
“对不起。”
一声沉重的道歉砸进寂然无声的黑夜里,恍若那不见天日的角落处,只听滴答一声,终于荡起一圈圈扩散不绝的涟漪。
秦晚吟手指动了动,微微颤抖的眼睫抬起,哑着嗓子唤道:“阿朝...”
身上那人猝然直起身子,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皇姐,皇姐你醒了!我去给你倒水!”
他从未这般激动过,连跑向圆桌如此短的距离,都差点踉跄一步。等端来了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喂她喝下,视线始终不曾离开她半分。
“皇姐感觉如何?可有好些?”说着,不待她回答便急匆匆将掌心覆了上去。
热度的确稍退了些许,接着又不待她回答,跑去门口让宫人将太医带过来,而后才再次回到她身边。
秦朝捧着她的脸,像捧着珍宝那般满目疼爱,“皇姐若是再不醒,那太医的亲人就得遭殃了,我要让他们都下去给你陪葬。”
“我嫌挤。”她丢给他一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虽然有气无力,却是熟悉的白眼。看着皇姐终于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他甚至都觉得她的冷淡顿时变得亲切许多。
唇角不自觉勾了勾,“皇姐醒了便好,醒了就不用同他们挤了,只用同我挤。”
秦晚吟再次一个白眼,正要张口说什么,太医在此时过来了。
仔细诊断过后,确认秦晚吟的风寒已经开始消退,之后只需按时服药,注意保暖便可。
秦朝心情极好,赏赐了好几箱的金银财帛给他,吓得他一身老骨头又哆嗦起来。
“我说你这老家伙,你女儿的脑袋好好的在脖子上,又抖什么?”他挑眉问道,眼底却满满都是笑意。
老太医吞咽一口,抬起袖角擦拭额角的冷汗,“臣,臣受宠若惊。”
他当即咧开嘴角轻笑一声,摆摆手,让屋里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皇姐可累了?”抬手将她这两日睡乱的发丝整理好,始终弯着眼角看着她。
秦晚吟见不得他这副高兴都写在脸上的模样,冷淡地嗯了声,便将被褥一盖,继续躺下了。
只是方躺下没多久,后背突然贴上一阵热源。
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环上自己的腰间,硬邦邦的月匈膛源源不断地向她传输着热量,颈间时不时扫过一阵极轻的呼吸。
她并未反抗,只是淡淡说了句:“我还生着病。”
“嗯,我知道,我没想做什么。”他将圈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太医方才不是说了,要注意保暖。”
“......”
怀里的人不再言语。
昏黄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映照在墙面上,外面有寒风拍打着窗子,烛火随着溜进来的微风晃动,墙面上的人影忽明忽暗。
缄默片刻,秦朝忽而低声问道:“那日,皇姐为何救我?”
紧闭的眸子随声抬起一条缝,她半阖着眼,懒懒地答:“你要死,也是死在我手里,溺死太便宜你了。”
那人不恼,却在身后再次弯了眼角,似乎压根没把这句回答当真,轻声回了句“好”后,便将身子贴得更紧了些。
过于严丝合缝的程度让她略感不适,眉间微微蹙起,正要开口让他离远一些,接着又听他唤了声皇姐。
“嗯?”她忍着不耐回应他。
“你知道吗?方才你还未醒来时,许是做了梦。梦里...你叫了我的名字。”
攥着床单的五指骤然收紧,半阖的眸子也全然睁开,她甚至能在这般环境下,听见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紧张地吞咽一口后,嘴唇碰了碰:“我...我说了什么?”
“听不大清。”他几乎是立刻回答。
秦晚吟看不见身后那人的眼神幽深,闻言,心底默默松了口气。
而后又听他道:“不过倒是听清了皇姐唤我的名字,阿朝,阿朝,这般急迫的唤着,令我十分高兴。”
“原来我在皇姐心里,还是有一席地位的,是吗?”
她没有回答。
其实她知道,从自己前日将他救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必定会误会这些。误会自己对他有一丝欢喜,又或者有一丝亲情。
她并不打算解释,让他误会这些更有利于自己达到目的。可她也不打算承认,即使以前对他虚情假意时,也从来都是鱼水之欢。
在乎?喜欢?爱?这些不过是平白恶心自己的话罢了。
“皇姐不说话,我便当皇姐是默认了。”秦朝漾起笑意,老实放在她腹部的手缓缓上移,“皇姐这番生病,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稍稍侧首,“什么?”
五指钻进素白屏障,将那对他最喜欢的温玉握在手里把玩。
薄唇凑到耳边,呼出的气息羽毛般扫过耳廓,他不疾不徐地道:“听说发烧的人,里面也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