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外,孙起行和罗礼揉着冻得通红的耳朵攥紧棉捂子听着,很?快两个人面上就都露出点子笑来,浑身都放松不少。
鸱尾飞檐下?羊角宫灯一晃,外头盐粒儿似的雪变成鹅毛般大小,又开始洋洋洒洒飞舞,似是提前带上了年根儿下?的喜庆。
大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半个多时辰功夫,就慢慢歇了。
当值的小苏拉缩在值房里?的炭盆边儿上,搓着红肿的手叹气,明儿个又要忙咯!
而乾清宫殿内风停雨歇,正和帝灼热的吻还流连在静嘉红肿眼尾不肯退去,一下?下?亲着,很?快就又有了电闪雷鸣的念想?。
过去他总对这剥了皮子的风花雪月提不起兴致,许是叫静嘉替他说出口的野望刺激,又许是不用在静嘉面前伪装太平,他竟是难得的激动。
静嘉叫皇帝亲得直躲,白?嫩脸儿靠在明黄色软枕上,再?说不出的可怜模样,只将眸子闭上遮住幽色。
虽然这回两人都没失去理智,可打被?皇帝揽入怀开始,一切就都不由得静嘉做主了,中了招那次是完全不记得,她从没感觉自己这般失控过。
她无?力看?着自己的腿儿摇晃,这会子胳膊酸得稍用点力气就哆嗦,眼泪和声音都不属于她,只能跟着那人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静嘉不喜欢这种身心都只能交给别人的感觉,哪怕这人是九五之尊,也叫她心底生出股子惧怕,这回除了累没那么疼了,却让她怕极了会陷入这种欢愉和沉沦里?。
“万岁爷饶了我?吧,我?明天还要忙端贵老爷子的寿辰……”感觉皇帝动作?似是又带上侵略的味儿,她赶忙开口求饶,沙软的嗓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哽咽。
皇帝顿了顿动作?,要不是顾虑这个,他也不可能这么快饶了她。
他深吸口气,仍然不想?松开箍着温软的胳膊:“朕已经够轻的了,数你最娇气。”
静嘉撇嘴,嘴上继续说着求饶的话,软钉子毫不犹豫扎回去:“奴才愚钝,赶不上其他姐姐们会伺候,不敢惹了万岁爷厌弃,求您叫人送奴才回去吧。”
“回哪儿?还下?着雪呢,你也不怕冻着。”皇帝叫她软软刺一下?,反倒收了刻薄,语含笑意道,完全不顾说话这时候,外头雪早停了。
“那奴才去东围房,万不敢叫您看?着生气的。”静嘉嘟囔,别说体力不够,她也确实困得不行了,连睁眼都费劲儿,明天可不能出岔子。
皇帝显然也知道这个理儿,他逮着那不饶人的小嘴儿又亲了个够,这才起身朝着外头吩咐:“送热水进来,叫灵月进来伺候。”
“嗻!”孙起行利落应声儿,听着比往日高兴些。
等灵月伺候静嘉沐浴过,扶着她往外走时,静嘉差点困得原地?摔跤,主要也是腿儿实在辛苦使不上力气。
要不是脑子困糊涂了,静嘉肯定要感叹出来,怪不得避火册子里?那些中规中矩姿势都在后头,要是时辰尽够,估计正和帝要把前头的演练个遍。
她又困又乏,连羞的力气都没有,只叫灵月扶着往东围房去,谁也没说再?回乾清宫伺候的话。
不管皇帝还是静嘉心里?都清楚,即便乾清宫守卫森严,到底正和帝如今并?非彻底大权在握,若太后想?知道,起码她是不是在乾清宫寝殿睡了一夜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送静嘉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二更天了,灵月沉默而妥帖地?伺候静嘉睡下?,只安静回到值房里?打瞌睡,不管灵巧怎么打听,她都是半个字儿不敢说的。
当然,灵巧也不敢往外秃噜安贵人掩盖了容貌这种大事,一个闹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事儿,灵巧自有分寸,就怕隔墙有耳不是?
在乾清宫但凡能近前伺候的宫人都清楚,耳朵眼睛都得麻溜着些,可嘴只能带一半儿。
静嘉心里?惦记着事儿,又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她也没敢睡瓷实了,醒的时候外头天还没亮,只有雪后特有的黑蒙蒙月白?色光亮从窗户上映进来,屋里?还是昏暗得紧。
“奴婢灵月,得孙谙达吩咐,伺候安小主梳洗。”灵月早就在门口等着,听见动静赶紧端着铜盆进来。
静嘉笑了笑,开口还略有点子沙哑:“劳烦姑姑了。”
“不敢当安小主客气,孙谙达叫奴婢跟您说,这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是特地?给您准备的。”灵月赶忙恭谨道。
静嘉打开一看?,哟呵,孙大总管这是趴丽景轩西配殿窗户上看?了?跟她梳妆台上的东西一模一样,还都是新?的,真是为难他。
她也不多说话,紧着大致将自己收拾好便出了门儿,侍寝来回都有乘软轿的殊荣,早有苏拉等着,她回到丽景轩天儿都还没亮。
外头天儿暗蒙蒙的,灯火通明的乾清殿内却正讨伐的火热,几?个老御史联名弹劾关尔佳氏声沽名钓誉,鱼肉百姓。
“大清乃天子国?土,万岁爷得上天庇佑,天下?百姓皆为万岁爷的奴才,也只您能福泽万民,关尔佳氏竟敢仗着为太后母族,施粥赈灾还分三六九等,竟有奢华粥棚为乡绅所设,实在荒谬!”
“京城且不说,光臣等接到消息,直津、河北等地?,关尔佳氏暗中指使门下?使银子,大肆宣扬关尔佳美名,实则行与富户勾结,抬高粮价欺压百姓之事,如此沽名钓誉不顾百姓生死?,还请皇上明察严惩!”
皇帝昨夜里?开荤饱了几?分胃口,在朝上不免心情就好上许多,也不是大朝,没那么些规矩,他斜靠在龙椅上,还有心思替外家说几?句好话:“定国?公人还在西南为大清守卫疆土,京中门户不免松了些,也未必是定国?公府所为,还是先查清楚再?说。”
老御史颤巍巍跪在地?上,跟被?谁刨了祖坟一样悲愤:“皇上,老定国?公亲口所言,将灾民视为畜生,亲自给关尔佳分支出的主意,不只是一人所闻啊皇上!若纵容关尔佳氏不将百姓福祉放在眼里?,如此下?去贪官与富商勾结横行,定会成为大清毒瘤,引起民愤!若不加以惩处,实在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因?着不是大朝,也只是三品以上官员在场,关尔佳氏一脉除了定国?公,出息的后辈都在西南军中,眼下?这会子恰巧没有关尔佳氏的人在场。
可端亲王和顺亲王都在,甚至醇亲王都忍不住皱起眉来,引得皇上跟太后母家对上,如今可不是好时候。
“皇上,老定国?公上了年纪,早些年便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若是降罪,不管是对太后,还是对万岁爷,都有损孝道。以臣之见,不如请太后出面,让关尔佳氏自己清理门户。”端亲王率先站出来。
顺亲王九门提督之位还是定国?公扶着上去的,他也跟着附和:“且定国?公马上就要回京,倒是不好叫他凉了心,不如交由醇亲王和大理寺卿来查清楚,待得定国?公回京后再?做定夺?”
皇帝勾了勾唇,听听顺亲王这话里?的隐意,定国?公霸道,又是他名义上的舅舅,怎么的,定国?公不回京,这事儿处置不了了?
“那就依顺亲王所言,醇亲王,纳喇爱卿,由你二人共同查清粮价恶意抬高的事儿,以赈灾救济百姓,使百姓太平过冬为重。”
醇亲王和纳喇辉图站出来跪地?:“臣遵旨!”
这边下?朝的功夫,静嘉已经去漱芳斋开始准备了,说是午宴,其实过了巳时人就到齐,先吃些点心听两出折子,便也到时辰用午膳。
因?为是冬日,漱芳斋本身又是一面两层楼,其他三面都是镂空廊庑和回廊的配置,出了中间的正殿外,其他地?儿都不算保暖。
静嘉早就安排人放下?棉帘子,可又不能耽搁主子们听戏,每一桌前头都有竹帘子半吊空中,桌子旁侧安排了炭盆子,这样又暖和又不耽搁听戏。
只如此一来,要小心着不能叫人踢翻了炭盆子,又要引着众人入座,还要提前过一遍太后那一桌和端贵太妃康太妃那两桌的吉祥菜,还要安排禁卫排查戏班子,静嘉也只早上抽空回丽景轩换了身衣裳,就一直忙得快飞起来。
正忙着的功夫,静嘉远远便瞧见了带着禁卫往戏班子后台去的纳喇淮骏,她忍不住愣了下?。这还是中秋后,二人第一次见,他真真瘦了不少,面上的温润都尽叫沉稳给替了去。
纳喇淮骏也瞧见她了,静嘉前夜里?才侍了寝,这些时日忙着也没怎么休息好,她又不是个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自是三分憔悴也要画出五分,看?在纳喇淮骏眼里?,就让他心头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二人谁都没跟对方示意,仿佛不认识的人随意瞥了一眼似的,就这般错过去了。
纳喇淮骏心里?如何愧疚难受不说,静嘉这头倒没多想?什么,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内务府那头需要时候慢慢磨,她身为下?位宫妃,绝不可能跟外男牵扯上。
等她好不容易忙完,戏台子已经咿咿呀呀唱了半天,静嘉仔细听了会子,是麻姑献寿,不是什么新?鲜段儿。
静嘉进去正殿,冲容妃点点头,见她笑了这才放松些,结果扭脸儿就叫太后冷沉的眸色吓了一跳。
她立时紧着转轱辘轴儿寻思,该是没什么地?儿出岔子,太后这是怎么了?
“老祖宗,天儿冷,奴才想?着没酒是不成的,特地?求广储司的谙达们给淘换了上好的黄酒,奴才给您烧一壶尝尝?奴才尝了点子,没有苦味儿,加点姜沫子还带着回甘呢。”静嘉强定下?心神,笑着放柔声儿清脆在太后耳边道。
端贵太妃今日得了脸面,又见太后莫名听了什么消息不高兴,她打心窝子里?开心,闻言忍不住笑着对太后夸赞:“都说姐姐会调-教人儿,过去我?只当您身边四个心本就聪明,如今看?来,还是姐姐有本事,这任挑个出来就是妥帖的,妹妹这份体面可是全靠您的恩典。如今实在忍不住寻思,哪家里?还有出息的小辈儿,好是都叫进宫里?来陪着您,哪怕学到一星半点儿也够她们受用的。”
太后勉强笑出来,压下?心思缓了脸色:“今日是妹妹的寿辰,你是寿星公,不必这般客气,既然你觉得这淘猴儿差事办得不错,哀家就替妹妹赏她了。”
静嘉赶忙讨巧笑:“那奴才先谢老祖宗厚赏!”
“瞧瞧,这嘴皮子可不是哀家教的,哀家还没说赏什么呢,你这倒是先惦记上了。”太后被?逗笑,指着静嘉笑骂。
端贵太妃偷偷撇了撇嘴没多说什么,倒是其他人见太后高兴了,都悄悄跟着松口气,连台子上那弦子都拉的欢快了许多。
待得漱芳斋散了场,静嘉也快散架子了,可就这么着太后也没放过她,直接将她和容妃提留到了慈宁宫,一进门太后脸色就落下?来了。
“糊涂!”太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容妃和静嘉面面相觑,赶忙跪下?。
“起来,不是说你们。”太后揉着眉心道,然后扭脸儿对着刘佳嬷嬷吩咐,“还是哀家想?的不够周全,就不该叫茂林和茂安都跟着去西南,立马传哀家口谕,叫人守着老太爷的院子,不许任何人进出。跟额娘说,若是她再?心软,叫她等着关尔佳氏败落吧!”
听太后这话说得如此之重,静嘉垂眸思量一动不动,容妃面色都忍不住苍白?了些,有些着急——
“姑爸爸,可是玛法他又做什么糊涂事儿了?其实原来茂武盯着还好些,他坐不住跟着大哥和二哥跑去西南,如今府里?玛法是最大的主子,玛玛定管不住的,还是得赶紧叫大哥二哥和四弟他们回来一个才行啊。”
太后脑仁儿越发疼得厉害:“现在也是来不及的,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月功夫,总归是在回来路上了,等他们回来再?说。”
其实本不至于这么束手无?策,前阵子太后在户部当差的二弟被?派去金杭负责跟皇商谈西北驻军的辎重事体,太后想?着定国?公不日便回来了,这才没跟皇上多说什么。
没想?到也就十天半个月功夫,这就出事儿了,太后忍不住想?,该不是皇上暗中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