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现在觉得周身轻松,脚掌踩在地上都跟踩在云端上似的轻飘飘的,它迫不及待的想去澄觉身边,它想告诉他,以后不必再喂它吃食了,它也不会再拖累他了。
这么一想,它忍不住小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妖孽!你还敢回来!”
卷耳才奔至澄觉的禅房前,还没来得及止住脚步,就远远看见近日里喂它的那个小和尚领着一大群人怒气冲冲的朝它跑过来。
“大师兄!就是它!刚才我亲眼所见它躲在暗处施妖法!”小师弟指着卷耳,怒目中多少还带着一丝恐惧。
澄言蹙着眉心,瞧着乖顺蹲在门口的卷耳,目光复杂。
“喵!!!”卷耳大声叫唤,别以为它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它可不是什么妖孽,它可是灵兽,跟妖可不一样呢!
“师兄!你们相信我!我看见它有许多尾巴,现在肯定是用妖术把尾巴给收起来了!”当时的情形只有这个小师弟一人看见,但他脑子没昏眼睛没花,生怕旁人不信他,还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我若说假话,便叫我死后入那阿鼻地狱拔了舌头戳了眼睛!”
“胡闹!”澄言听他说出这般话语,忍不住呵斥,“没人说不信你。”
“那——”
小师弟还有话要说,却见身体已经恢复不少的澄觉缓缓下榻,已经慢慢挪至门口,扶着门框,虚弱的问:“这是怎么了?”
澄觉的脸色比先前好了不少,但之前那一个多月他几乎没怎么进食,便是这两天有心给他补回来,但架不住寺庙里也没剩什么东西,所以身形还是消瘦的可怕,看着摇摇欲坠,总觉得来一阵大风就能将人给吹折了似的。
“澄觉师兄,你怎么起来了!”小师弟看见澄觉蜡黄干瘦的脸,心里对卷耳唯一的一点恐惧的顿时消散,满心的怒气尽数随着他的大嗓门吼了出来,“师兄你可知道这猫根本就是只妖孽!枉你还对它这般尽心!你看它养的这般油亮肥硕,指不定根本不是因为吃了你喂它的东西!说不定是吸了你的生气!才把你弄成这般模样。”
“慎言!”澄觉生气了,和上次那个男人想抓走卷耳去吃的那种不悦不同,这一次他彻底将怒容显在面上,“卷耳只是一只猫,并不是何妖物。”
卷耳原本还担心澄觉听信旁人的话也害怕他,但听他这般相信自己,立马越过门槛,走到他身侧,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喵喵”的讨好着他。
“师兄你不知道!前面就在你禅房外施妖术,它有好多条尾巴,好多好多条!”小师弟边说还边用手比划,当时入眼的异响仿佛现在还清晰的在他眼前,那种凡人对未知妖物的恐惧再次由心底升起,“九条!它有九条尾巴!它一定就是九命猫妖!”
原本卷耳还只顾着亲近澄觉没理他,但听他提起九命猫妖,它倒是懒懒的侧眸重新朝小师弟看去。
只不是那眼神像极了当初在山上时绛朱听它提及此事时的样子。
“呵,无知的凡人。”卷耳心想。
它若真是九尾猫它还用得着这样巴巴的看着澄觉受苦吗?
“它若真有妖术,当初就不会那样奄奄一息差点死在寺庙门前。”澄觉冷静的替卷耳辩解。
“这……”澄觉说的有理有据,可小师弟更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说不定那就是它的计谋,我出家前曾听村里的老人说,狐族狸族最是狡猾,且喜欢男人的元精阳气。”
“够了!”澄觉斥道,听小师弟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过分,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澄觉不光觉得污了自己的耳,更是不愿让乖巧的卷耳听到这些。
毕竟他的小猫非常聪明。
他扶着门,一点点的蹲下身,将卷耳搂进怀里,捏了捏它竖起的小耳朵,柔声哄道:“嗔言痴语,莫要入耳。”
澄觉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小师弟气急的跺脚,扯了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大师兄的衣袖:“大师兄你倒是说话啊!你看看澄觉师兄那样,可不是就是被妖精迷了心智。”
澄言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然后双手合十闭眼默念着什么,再走近澄觉。
“澄觉,让它走吧,你已仁至义尽。”
可澄觉还没说什么,小师弟却抢声道:“怎么可以放它走!就应该打杀了这妖物,免得它在外兴风作浪。”
“它并无过错,更不曾害人,何故赶它?”澄觉直接忽略了师弟的话,只回答大师兄。
“它害了你。”澄言道。
“它从未害过我。”澄觉从来不觉得卷耳拖累了自己,当时是他兴起就了它,是他怕它在外活不下去自作主张留下了它。
“阿弥陀佛,澄觉,你这是执念了。”澄言并不赞同打杀了这只小猫,出家人不可杀生,但观安寺已经因为这只猫起过一次争端了,佛门乃清净之地,如今也经不起折腾了。
澄觉和澄言两人对峙不下,其间还有一个吵吵嚷嚷的小师弟,身边站着的其他师兄弟也都搞不明白状况,毕竟除了最小的师弟谁都没有亲眼见过他口中卷耳用妖术的样子。
天色几乎彻底暗了下去,观安寺不大,留在寺里的僧人并不多,这会儿全挤在澄觉的禅房门前。加上之前小师弟风风火火的去喊人,动静委实不小,没一会儿就吸引了那些从外乡来借住在寺庙里的百姓。
大家打着灯笼围了过来,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垫着脚跟着众人往人群中间张望。
“师兄!你可不能糊涂了!这猫妖留不得啊!”人多了起来,仿佛是给小师弟壮了胆儿。
“猫妖?”
“有妖怪?!”
“骗人的吧?”
“没听人家小师傅说的话吗?那还有假?”
“娘亲我怕!”
……
这些人一听有妖怪,顿时被吓的不清,接连后退几步,眼神也变得警惕了起来。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莫要惊慌,此时怕是有误会?”澄言见大家都过来,也怕把事情越闹越大。
“师兄——”
“住口!”澄言怒目瞪向这个毛躁的小师弟,又往澄觉走近,耐心规劝“澄觉,让它走罢。”
“大师兄,它只是只猫……”澄觉叹了口气,却将怀中的卷耳抱的更紧了些。
“原来是妖怪啊,当初我就说让我吃了它,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说这话的正是上次闯入澄觉房中想抓走卷耳的那个男人。
“你们这和尚非但不愿将这妖精交出来,还非要留下它,依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怕是妖僧才是。”这人上次被澄觉下了面子,这仇他还记得,此时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恶意,竟咄咄逼人了起来。
“你血口喷人,我们才不是什么妖僧!”小师弟没想到这些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不是妖僧,为何要袒护这只猫妖?!”那人也毫不退让,更不见他对卷耳有任何恐惧。
“它不是什么猫妖。”澄觉不断重复的替卷耳辩解。
“呵,我们不知道它是不是猫妖,但如果它是,留在这里也必是一方祸害,万一它伤了人或是吃了人谁担得起这责任?!”
“它从不曾害过人。”澄觉抱着狸奴,依靠着门吃力的站了起来,冷静的目光平视着众人。
“它之前没害过又怎样?谁知道以后呢?!让我们拿命赌吗?!”其实那人打心眼儿里并不觉得这猫是什么妖精,他饿的面黄肌瘦,至始至终都只是想宰了这猫,再尝尝肉的味道罢了。
“就是就是,说这猫的是妖精的是你们,说不是的也是你们。谁知道你们哪句真哪句假?“
“要我说还是杀了这猫一了百了,不过是只畜生,管它到底是个啥呢!”
“没错!立马杀了它!”
大部分人听完那男人的话都觉得有理,纷纷附和。
“小师傅,你们也听到了,咱们这儿十几条性命,可不是儿戏,这猫你今儿个是不交也得交。”男人不知从哪儿拾了根木棍,渐渐靠近澄觉,一双细窄的眼里满是凶恶的光,“你既然说它不是妖怪,便让我打上一棍,砍上一刀,若它真是只普通的猫必会受伤。”
“若它真挨上你一棍,可还有命活?”澄觉步履未动,但目光视及那人手里对棍子时,还是侧了侧身,抬起后用手掌盖在了卷耳的小脸上,挡住了它的视线。
“小师傅,我知道你心善,但再心善也要辩善恶。这妖就是恶,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话间,男人手里却立马有了动作,直扑向澄觉去夺他怀里的猫。
可澄觉也早就警惕着他,飞快的转身,没有叫他得手。但那男人的气力大,澄觉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这一争夺竟是让他跌倒在地。
“喵!!!”
卷耳被他死死抱在胸口,眼睛也叫他捂着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身子突然下落,然后就被澄觉压在了身下。
“大伙儿快看,这和尚这般护着这猫!必定有古怪,说不定是被这妖物迷了心智!”男人煽动着其他人,眼睛里像是淬了毒似的看向其他站着的僧人。
“各位施主请冷静!”澄言看事态逐渐失控赶紧出声安抚。
“那就让他把猫给交出来!”
“把猫交出来!”
“澄觉师兄,你就赶了它吧!你这是何苦啊!”小师弟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边,看着狼狈倒在地上的澄觉,眼下也不再说什么要打杀了卷耳的话,是盼赶紧了解了此事,不要再多做牵连了。
“是我看差了,这就是只山里的野猫,大家不要误会了!”小师弟站在澄觉身边劝,还不忘回头帮着大师兄安抚其他人。
卷耳虽然被蒙住了眼,但它耳朵灵着呢,听了这么一会儿也明白如今这些人想要了它的命,澄觉又倒了下去,它急的不行,用力从澄觉怀里扒拉出来,窝在他瘦成竹竿似的臂弯里探这个脑袋往人群里张望。
一直站在澄觉面前虎视眈眈的男人眼瞅着卷耳终于冒了头,当即挥起手里的木棍冲它打去——
卷耳自从这两日修炼过后,目力也比以往好了些许,虽然它打量着围在禅房前的这些人,但是余光也一直注意着这个上次就想祸害它的坏蛋。
此刻见他抬手就要打它,本想跳离澄觉跑开,哪想已经虚弱至极的澄觉反应竟比它还要快,也不知他哪儿来的力气,竟用手将已经支起上半身有了跳跃动作了卷耳重新捞了回来,双臂紧紧将它箍在怀里,面朝着地,背脊朝上,硬生生替它受了那狠狠落下的一棍!
“唔——”
棍子狠狠的落在他的脊骨上,力道之大把澄觉打得整个人都往地上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