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游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他眨动着漂亮的桃花眼,忽然又道:“你不是不信任我吗?”
怎么又敢修这个功法了?
关珩:“嗨,别介意,两害相较取其轻嘛。”
谢子游:“……”
艹。
他本本分分演反派,却演出了好感度;一心一意做金手指,却成了主角心中“一害”
这还有天理吗?
见谢子游无语,关珩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上扬,刹那间有一丝鲜血顺着唇角淌落。
少年抬手抹掉嘴角血痕,故作轻松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得变通点,生活才能过得去——你不要太死板。”
“……我没有死板。”
“太死板的人会很可笑,比如我老爹。你知道我老爹曾经做过什么傻事吗?有传闻称谢家小姐喜欢听故事,他便寻了说书先生来教我说书。没过几月,又有消息说谢家小姐喜欢听戏,他又寻了戏班子来教我唱戏。这次才过去一周,又有新传言,说谢家小姐喜欢宰猪……”
“我才不喜欢……呸!那还不如直接取消婚约呢!”
“你果然知道我的婚约啊。”关珩眼底有幽暗之色一闪而过,轻笑一声,“还坚持说自己是被封多年的仙灵吗?破绽不要太多哦。”
谢子游:“……”
这是哪来的混蛋主角,专门拆他墙?
他无语得厉害,只觉得关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怎么看怎么可恶,一时愤然地抽回神识,回到自己本体中,狠狠一脚,愤然踹在水晶车壁上。
闻得响动,本在山路间急速穿行的水晶马车登时停下。
有侍女试图卷帘,低声担忧道:“小姐?”
“不用进来,我没事!”
谢子游忙捏着嗓子喊了一声,突然又感觉有些奇怪。
他撩起半边帘子,四下看了一圈,疑惑问道:“幽琴呢?”
谢子游身边四大婢女,幽琴,行棋,流书,凝画,其中又以幽琴为首,平日照顾他饮食起居,最是贴心。
他在马车里闹出点动静,往往也是幽琴最先问询。
此刻伺候在车外的却是流书。
少女俯首低眉,娇艳的眉宇间浮现忐忑之色,低声道:“小姐,幽琴姐姐……在洛县遗失了东西,要回去取。她不敢叨扰小姐,说是自己取完,会马上赶回。”
谢子游白皙的手捻着薄帘,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有心想问问是丢了什么,但转念一想,他虽是主子,却也没有细细盘问婢女一切私事的道理。
罢了。
这么想着,谢子游放下帘子,丢下一句“走慢点,等幽琴跟上来”,便继续分神,回关珩那边去了。
他心神刚回到手镯里,便被一连串隐隐带着焦躁的呼唤晃了神。
关珩对着阳光轻晃手镯,接连唤道:“仙灵?前辈?小鬼?阴魂?喂,你还在吗?”
谢子游神识黏在玉镯上,这青玉镯便相当于他的临时身体,被关珩当阳晃了半天,一时间头晕目眩,忍不住又一脚踹在玉镯边缘。
他愤愤道:“叫我前辈!”
玉镯发出清脆的玉石相击之声。
关珩便立即停手,从善如流道:“前辈刚刚去了哪里,怎么没反应?”
谢子游看见关珩这张脸就来气,没好气道:“没去哪,就是不想搭理你……怎么,准你试探我,不许我生气吗?”
“诶,没有的事。”
听见脑海中传来生龙活虎的清亮嗓音,关珩暗中松了口气。
他眨眨眼,笑眯眯道:“好吧,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啦。”
这还差不多。
谢子游满意地想,这人要是别那么聪明,蠢笨听话一点,该多好啊。
关珩浑身是伤,一边努力消化从红儿那吸来的玄气,一边向谢子游问道:“前辈,我还有个问题。”
谢子游:“你说。”
关珩:“我……”
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半只脚刚刚踏出院门,转身一望,却见篱笆院门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沉默肃穆,乌压压一大片,如同黑云压城。
方才被高耸的篱笆阻挡视线,谢子游限于镯中,关珩又身受重伤,两人竟是皆未发觉。
那些人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清一色的神色严肃,眸色冷然,看关珩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最前方的中年男子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细小胡须随风轻扬,双手负于身后,长襟松松垮垮,垂落在地,只是脸色略显发黄,似乎肾气不足。
赫然是关家家主。
望着眼前逼宫般乌泱泱的人群,关珩脚下微微一滞。
来者不善。
谢子游心头也是一紧,慌慌张张地想,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红儿行刺之前,还是之后?
但若是之前……
谢子游心头一颤,登觉细思极恐,忙晃晃脑袋,将刹那间纷飞的思绪压下去。
虎毒尚不食子。
不会有那么心狠的爹,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吸干精血吧?
关珩大概是同样的想法。
他眸中百般神色接连变换,最终被深海般浓沉的暗色压下。
少年上前两步,朝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嗓音故作亲昵道:“爹——”
中年男子又浓又粗的眉头猝然一皱,沉声喝道:“逆子,你给我跪下!”
寒风忽起。
一片鸦雀被吼声所扰,扑簌着翅膀,乌拉拉从枝头飞起,朝着远方天空逃窜而去,弱小的体型却因汇聚而显得庞大成群,在地面投下阴暗的影。
关珩沉默片刻,眼角悄无声息地红了。
他微微仰头,眨巴几下眼睛,委屈道:“爹,我犯什么错了,你扯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关家家主冷冷地望着少年。
他表情严肃,不苟言笑道:“你骚扰修者,给家族带来大患,此罪其一。”
“对谢家小姐出言不逊,此罪其二。”
“纵容婢女私偷丹药,此罪其三。”
“数罪并行,就算你是我儿子,如今也不能逃脱惩罚。我宣布,从今日起,你就在这小院中禁足,时限……永远。”
炽热的日头如同熔炉,烤得人口干舌燥,从心底涌出一股名为焦躁的火气。
阳光过于浓烈,反而刺眼至极,路边的草叶蔫头耷脑,有上气没下气地挣扎着呼吸。
谢子游心虚地窝着头,不忍看关珩的表情。
他被要求扮演反派,但心中自有良知。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主角一飞冲天之前的小小阻碍,可听着关珩急促又难过的呼吸声,看着少年微红的眼眶,他依旧心头悸动,愧疚不安。
然后他听见关珩低声开口,嗓音沙哑道:“父亲,你若是被挟持的,就请眨眨眼睛。”
与此同时,少年长袖轻挥,黑色锦衣从半空拂过,恍惚盛了一片晶莹的细雨。
对面的男子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但渐渐地,他眼睫颤抖,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眼皮沉重如山,剧烈眨动。
似有水光从男子眸中浮现,阳光下越发亮眼,在眼底迅速堆积,争先恐后顺着眼角向外淌去。
“我就知道!”
关珩仿佛得了恩赦,登时一跃而起,眸光清亮,乌黑双瞳中若有火光摇曳。
“父亲,您说的果然不是真心话,儿子知道您最爱儿子了!”
“今日既然不便直言,不如改日再约,父亲稍候,儿子先撤为敬……”
关珩语速极快,一边说着,一边脚底抹油,身形倏转,准备朝人少的侧面方向逃跑,他的碎发被微风轻拂,反射出碎钻般耀眼的光芒。
中年男子表情终于崩裂,眼眶通红,大声咆哮:“……闭嘴,你个臭小子!”
“哪个王八羔子教你在手里攥墙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