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北大营中,那戎人单于依旧轻挥着羽扇面色平静的向南看去。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啧啧”之声。
却是这些戎人的大小头目们看到那些秦兵残余在做最后垂死的挣扎后的感叹。
那单于惨白的脸上,不可察觉的生出一丝红润。他轻轻的自语道:“或许,还是天数未尽吧。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身前,哲哲与韩云分立左右,哲哲对着韩云说道:“你们秦人真是些疯子,这个时候还要冲锋,不知道那是送死之举吗?难道投降比死还可怕吗?”
韩云忍住心中的激动,面带微笑着回道:“哲哲万夫长大人,我听说如果将蛇从脖颈处斩断,它的头颅依旧会向敌人发起最后一搏,我想眼前您看到的,就是这个道理。”
哲哲听到译者翻译过后,睁大了眼睛瞪了韩云一眼,说道:“就和你们秦人说话费力,有话直说就是,又扯上什么蛇来。”
说到这里,哲哲突然想到单于也是秦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停住了言语。
果然,那单于冷冷说道:“哲哲,领上你的人马去接应阿鲁吧,那边也该收网了。”
哲哲一听暗自松了口气,口中连忙称是,退了下去。
单于见哲哲已走,继而放缓了语气轻声说道:“韩千夫长可是后悔了?”
他身旁的韩云听后一个激灵,后背刹那间渗出了冷汗。
方才他看见南大营的兵士们发动最后的冲锋,不由自主的也生出些豪迈与感动。在他看来,这才是大秦兵士应有之姿,也是自己从来都在向往的归宿。
可想想自己却成了叛军,不免心中生出来些异样的情绪。
虽然自己和蒋宏等人不同,并非主动投戎而是被胁迫之下不得已所为,但总归还是做实叛国的名头,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方才哲哲问自己时,韩云激动之下就将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
虽然哲哲听不出里面夹杂的情绪,但那单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所以才会问韩云是否后悔。
韩云连忙单膝跪地,对单于说道:“大单于,韩云乃是败军之将,得您信任委以重任,又怎会生出后悔之意,请大单于放心。”
“韩千夫长,你我皆是秦人,看见母邦将士英勇奋战又怎能不自豪。
但韩千夫长需谨记自己的身份,战场上若是少了些果决,那么今日南高地上的秦兵恐怕就会是明日韩千人的样子了。”
说罢,那单于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韩云端端立在原地,衣甲如同被汗水洗过一样,黏在自己的前胸后背。
一股东风吹过,韩云如同筛糠般的颤栗起来。
......
原州位于神州西北黄土高原之上,除了原州至萧关驰道一线由于清水河流经留下一条平川外,其余地方所在皆是千沟万壑的地貌。
这一天,正是钟旭拿下银岩沟驰道的第五日清晨,数名身着黑甲的轻骑顺着银岩沟驰道一路由东向西狂奔而去。
这些骑兵虽然没有当初玄甲骑那样的装备精良,但也从他们操控马匹之技可以看出,马上之辈确是些精兵良卒。
他们面上染着灰尘,却目光坚毅,此时爬在飞驰的骏马背上,不断用皮鞭抽打着马臀,以期能够让它跑的更快一些。
他们身后有数批骑兵在远远的追逐着,但那些骑兵却是穿的五花八门,有着玄甲的,也有穿兽皮的,只是每批骑兵中都有手持赤阳旗帜者夹在其中。
片刻时间过后,前面的骑兵已经穿过了银岩沟驰道东侧的高地,面前一片平川。
这时他们才纷纷挺直了腰杆,有几人扭头向身后看去,果然见追赶的那些戎人骑兵到了东侧高地下就不在继续追赶,而是站在驰道路口远远的眺望着自己一众人等。
他们身后高地的木寨上,也树着一面土黄色的大旗,那旗帜中所画的太阳上,一团红色的火焰正随着风吹旗帜的舞动而缓缓升腾。
赵之海从昨日与银岩沟钟旭军失去联络之后,就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妙,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妙感越发明显。
他知道钟旭有勇有谋,纵然是遇到戎人袭击,也不会传不回来半点信息。
难道,钟旭军全军覆没了?
赵之海暗自心惊,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那可是三万大军呐,一日之间会被全歼?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戎人又强占了东侧高地,卡住银岩沟驰道口,让钟旭大军回不了萧关。
或许是钟旭派出的送信兵士遭遇到了戎人截杀。
或许是钟旭遭遇到了惨败,又不能退到萧关,只好向原州退却。
但种种的猜想都被赵之海一一否决,而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却仍旧是他最先的猜测,全军覆没。
赵之海虽然这些年久在中枢,很久都没有领兵打仗,但他身为以武起家的赵家家主,年轻时领兵出征、鏖杀疆场也是常事。
辉煌的战绩、勇武的斗志、诡诈的计谋都是赵之海从赵家脱颖而出继承世爵的基础,他又怎能不明白目前的局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