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觉记忆,被无比妥善地储存在潜意识之中,人人都一样。
但“传舍”彻底改变了安生。对常人来说,掌管知觉记忆的“脑海”彷如其名,是一片不知深浅的灰色海洋,虽说是无边无际,却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海面上的记忆片段;一旦有新的记忆掉下来,旧的就会沈入海底,久而久之便不复想起。
经传舍改造之后,脑海不再是一片无边灰海,而是一格一格的抽屉,所有存入的信息,无论有无自觉,都被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抽屉。
对他而言,世上再也没有“遗忘”这件事,所有会经历过的事物、会拥有过的感觉将永不消失,只消他愿意,随时都能打开抽屉,把记忆取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当下,手法转眼已毕,安生真气悠长,丝毫不倦,对镜射鬼手的体悟越多,自信心也越来越强;手势一变,改以另一部的“大慈大悲手”拆解,三招里已能抢攻一招,有时还能稍占上风,逼得唐承运回臂防守。
一旁观战的蒲静芙焦躁起来,心想:“这少年的武功,怎地彷佛越打越多,招式倒像凭空生出一般,用也用不完?”
忧心老灵君大病初愈,再拖下去难免生变,转头道:“阿萝,剑来!”
阿萝解下腰畔的古剑,双手捧上。蒲静芙接过一掂,对阿萝使了个眼色,连剑带鞘往战圈掷去,清叱:“老灵君接剑!”
安生背向蒲、萝二姝,乍闻脑后风至,回臂一勾,轻轻巧巧将整把古剑抄在手里,冷不防唐承运双手连击,更不消停,如雷奔电掣一般;安生单臂连挥带格,硬是挡去了七八手,终究还是“啪啪啪啪啪”连挨五记,被打得向后飞出,百忙中转身一印,“砰!”
与蒲静芙对了一掌,只觉她掌心温软,轰出的掌劲却十分强横。
安生的身形借力一抛,稳稳落地,忽有一道乌影黏缠直上,彷佛自脚底的影子里窜了出来!来人抢握古剑的直柄,顺势一抽,森冷的银光由下而上,“飕!”一声掠过安生的咽喉鼻尖,若非先天真气生出感应,他抢先一步挪开分许,眼下便是一分而二的死状。
好……好厉害的拔刀术!
安生躲开致命一击,踉跄两步,一双铁铸般的鹰爪已扣住颈背肩胛,劲透筋脉要穴,掐得安生膝弯一软,半身脱力,不由得单膝跪倒,手中的古鞘匡当落地。
身后,传来唐承运不满的声音:“门主!你这是瞧不起老夫么?”
“老灵君言重啦。再打下去,只恐惊动了旁人,难免走漏风声。”
蒲静芙温婉一笑,抿唇道:“老灵君觉得如何?”
“确实不坏!有一拚的本钱。”
安生半边身子酸麻,被扣住的肩臂剧痛难当,阿萝划伤的虎口兀自淌血,不觉恼怒:“你们在胡说什么?堂堂一派之主,竟然出尔反尔,也不怕江湖人笑话!”
唐承运怪眼一翻,嘿嘿怪笑:“江湖打滚,出尔反尔的多啦!却非是咱们五禽门。”
“什么?”
“你不是要看诚意么?这便是我家门主的诚意!”
唐承运手一松,推得他向前几步,差点翻个了筋斗。安生握紧创口,活动酸麻的腕臂,浓眉紧蹙,一下子摸不清这帮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索性闭口不语。
葛衣白巾的黝黑老人怪笑几声,负手道:“若无诚意,咱们就该绑了你去见阳顶天,虽不能解去暗劲实丹的威胁,起码也能换几年解药;若想要了你的小命,方才亦可动手。不杀你也不会卖你,这便是我们的诚意。
“再说了,你若能祓去暗劲实丹,武功修为必定不弱。老夫前两次与你交手,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为防有个什么变量,只好试你一试。要不,我们的诚意既已拿出,你的诚意又在哪里?”
安生半信半疑,蒲静芙敛衽施礼,垂颈道:“适才多有得罪,请安大人原宥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