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爬上台阶,跪地磕头:“禀主上,是膳房里新来的小伙,脑筋是傻的,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我这就把他赶走,请您老人家恕罪……”
轩辕独挥手打断。
“磕什么头呀?又没怪你。”
遥望几眼,摸着下巴:“我瞧?他不像是个傻的,倒像有什么心事。这样,叫上来回话。”
郑师傅向老鬼头投以求助的目光,老泉头垂目不动,活像庙里还没贴箔的枯骨金身。郑师傅死了心,拎着举手的瘦小少年往台上走,兀自小声吩咐:“你呀!哎……小心说话。别恼了城主,会掉脑袋的……”
少年跪在红毯上,被压着磕了三个响头,死死趴在地上,不让起身。
轩辕独又好气又好笑:“行了老郑你下去呗!他要撞地死了我还问不问话?”
郑师傅维维诺诺,打着哆嗦一路倒退下阶,不敢抬望大总管那厢,险些跌了个四脚朝天。
“喂,抬起头来!”
轩辕独连喊几声,少年始终五体投地,除了颐抖,居然毫无反应。
他喊得没趣,正想唤人拉下去,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手中酒碗一倾,酒水朝少年当头泼落!
趴在地上的瘦弱少年抱头惊起,不小心吞进几口,陡地一阵呛咳,挣扎起身。郑师傅又要冲上来摁他,却被轩辕独制止。“老郑,合着是你们傻了。他坏掉的不是脑筋,是耳朵。”
少年咳嗽渐止,茫然失措地站在场中。
轩辕独指着自己的耳朵,对他说:“你听不见,是不是?”
少年睁大乌青的双眼,伤兽殷憔悴失神的眼中初次有了一缕光,猛然点头;一会儿又指自己的眼睛、遥指独孤天威,右手不停开阖,状似嘴巴说话。
“我懂了。”
轩辕独怪有趣的盯着他,笑道:“你虽然听不见,但能读唇语。是不是?”
少年拼命点头,神色激动起来。
轩辕独又问:“你识不识字?”
少年点头,面色一瞬间有些黯淡。
“我让人备妥笔墨,你把要说的事写出来可好?”
少年神色木然,缓缓举起双手。
众人这才发现,他并非手掌青白,而是双掌都裹着肮脏的白布条。
他将左手的缠布一圈圈解开,赫然露出一只布满凄厉伤疤、彷佛被尖刀凌迟过似的枯掌,表皮硬而焦黄,宛若晒干的蝙蝠皮膜;其上有无数淡色陈疤,受损的肌肉已见萎缩。整只手掌只比枯骨稍大一些,五指并拢时异常尖细。
同裹在肮脏布条里的右手,恐怕也是一样的情形。
秋兰吓得惊叫一声,忽觉有些反胃;花灵蝶与冷凌霜双双转头,都不忍再看。
韩秋色见他年纪不大,受伤时只怕仍是孩童,咬牙切齿:“杀人不过头点地,谁人这艘凌虐幼童,委实令人发指!”
轩辕独猛搓下巴,皱眉道:“看来你身上的案子,是冤得紧啦!你的仇人废了你的双手,偏偏又不杀你,这份用心也是够毒了。”
韩秋色忽然击掌,大声道:“我想到啦!此人能读唇语,显是从小聋了,曾受过读唇的训练。我听说北关数百年来用兵不断,军营中有许多伤残的弟兄,久而久之发展出一套手语之术,名唤‘残语’。我曾在京都见过,有些替贵族饲马的前骁锋营老战士,便用这种手语交谈。”
说着望向冷凌霜。
冷凌霜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无奈。
“是有这‘残语’语术没错。马军营里隔空打暗号,也是靠这个。”
她玉靥微红,低声道:“我小时候随军,曾与营中的军官学过一些,但也仅止于前进六、停止这些暗号而已。要翻译手语,只怕是远远不及。”
韩秋色转头道:“阳老师在镇东将军帐下,参赞军矶、位尊檀重,不知通晓这套‘残语’之术否?”
阳顶天笑道:“阳某非是军旅出身,的确不知。”
韩秋色扼腕道:“如此一来,便棘手之至……阳老师,你怎么看起来很开心似的?”
阳顶天怡然微笑。“韩兄说笑啦,干兄弟底事?”
轩辕独不耐烦起来,挥手道:“把巡城司所有人集合起来,一个个问,看有没有会比手语的;这都不行,便把山下四镇里所有退下来的老兵找来,本侯就不信没一个会的!”
阳顶天笑道:“城主此举,未免太过劳师动众。”
他越笑轩辕独越是烦躁,心头一把无名火起,怒道:“放屁!我自己的领邑,爱从头到尾翻过来一遍,谁管得着我?镇东将军有意见,叫他自己来同我说!”
镇东将军毕竟是江南首权,席闻又有抚司大人在座,此事传将出去,可大可小。花灵蝶唯恐他妄言惹祸,正要阻止,忽听身后一把清朗的喉音,谨慎道:“启禀主上,小人通解手语,能否让我一试?”
她猛然回头,说话者自是随侍在后的安生。
轩辕独想起晨间便是他坏了兴致,神色不善,冷哼道:“你会手语?”
“收养小人的恩人生前是军人,我幼时从行伍中的叔伯学习,通解这套‘残语’的手语术。”
“你老子是聋的?”
轩辕独挑起半边眉毛,笑容里有些恶意。
“禀主上,是,养父生前双耳因伤致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