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肩膀借我靠一下。”黛妮卡的身材比高挑的安妮低不少,正好靠在她的胸前。“他逃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他救出我以后就……”
“不要哭了。大家不是都没事吗?回来吧。”安妮轻轻拍了拍黛妮卡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
望着这里抱成一团的两名少女,其他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修兰和拉斯塔没说什么;派克脸红了,悄悄转到了一边。上了年纪的拉德茨摇了摇头,转过身跟接应部队的指挥官埃加·欧根中校低声交谈着。
“如果你要见他,现在就可以去了。他现在应该正看着这里。”安妮趁热打铁,试图直接将她劝服。
黛妮卡嗯了一声,但很快就从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等一下……除了我之外,你不会伤害我的朋友们吧?”
来自未来的少女知道,终于到关键问题了。她又深吸了口气,带着一丝愧疚道:“抱歉了,黛妮卡。我们需要这位戈瓦尔先生回到伦尼来。”
温馨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众人神色一凛。修兰握紧了枪把,拉斯塔也忍不住将手放在背后的剑柄上。这个黛妮卡的好友,看起来也不太好对付。
“安妮……你……”黛妮卡抬起头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安妮用眼角余光瞟了瞟身后,见自己的队伍正在跟上来,稍稍安心了点。“如果我不这样做,会有更多的悲剧产生。邦妮就在儒洛克,我不能容许儒洛克投向帝国——甚至哪怕是中立。如果这情况发生的话,帝国军就必然南下。”
“但是……但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此厮杀呢!你不会赢的,安妮!放弃吧!”黛妮卡声嘶力竭的叫着。
“抱歉。确实,他们和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但如果我们不在此成功的话,会有几千倍于此的无辜者丧命。索莱顿跟我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
安妮的态度十分坚定。她并未问过索莱顿,但她相信他会赞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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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妮正和黛妮卡交涉时,耐门·索莱顿正在要塞的顶端犹豫不决。他无法听到下面的交谈,只能透过瞄准镜看到那里的情势。那一个骑兵排虽然已经到了安妮身后不远的地方,但他们相比于防御法阵另外一边的足足一个连的乘马步兵来说就不算什么了。他已经派人去请求了援军,但估计半个小时内不会有任何援军到达。主力部队都在北面,他根本筹集不到足够的战斗力来阻挡住黛妮卡和戈瓦尔。
他所能听到的,只有身边这个昔日对手、如今的同僚的话。塞恩少校已经不再呻吟了,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抵抗着眼睛的剧痛。对方采取的并非古老的致盲法术,而是以高精度超魔加强后可以直接灼伤眼睛的酸线,那种痛苦即便想象也可以让人毛骨悚然——但他居然还能够说话!想到这里,耐门的心中不禁萌生了对他的敬意,昨天晚上和少校战斗时结下的仇恨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匍匐着接近他的身边,用魔法造出的净水清洗他的伤口——腐蚀后的伤口看上去异常可怖。洗净了少校脸上所有的酸液后,耐门轻声在他耳畔道:“可以了,睁开眼睛吧。”
“为什么天黑了……不。”塞恩睁开眼睛,耐门看到里面的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绿色和黑色。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嘶哑,但他还是可以听懂。他可以理解一名特等射手突然失明后的感受。
令他惊讶的是,塞恩几乎立刻就接受了事实。“中尉,状况如何了?”
听到塞恩的问题,耐门摇了摇头,回答道:“他们还没打破防御法阵。塞菲尔少尉已经带着人下去劝说了。”
康斯坦少校冷笑着,这冷笑听起来也十分痛苦。“劝说?没用的,开枪,击毙戈瓦尔吧。现在对方不会注意到你的。”
“这不可能!我们的人都在下面!在这种距离上射击,她们也会死!”耐门震惊地道,“这绝不可以!”
“那就等,等到机会为止。你不能错过这唯一的机会。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杀死戈瓦尔,就会面临最大规模的内战——甚至第五次自由战争!你必须射击,中尉!”听出他的犹豫不决,塞恩捂着眼睛怒吼着,“功劳归谁无所谓,但是内战不能再扩大了!”
“不会的……我们会说服他们的。我们一定能说服他们。”
耐门信心不足地说着。下面的是安妮和黛妮卡啊……要说服黛妮卡?这太难了。他的手不停地抖着,透过瞄准镜监视着每个人的位置。
黛妮卡和安妮拥抱在一起,戈瓦尔距离她们有五步,身材不高的阴沉男子距离六步,和那两个健壮战士以及昏倒的女子在一起。儒洛克人昏了过去,墙外的军人为救他出来撒下了大量的魔尘,正在分析防御法阵的结构。那些魔尘在空中飞扬开来,反射着虹彩般的光芒。
修兰迈前两步,插进了黛妮卡和安妮的对话。“不,我们帝国也是为了和平。儒洛克人民为了防备我们,已经被盘剥得太多太多了。这是一次好机会,彻底改变我们南北双方对峙的好机会。我们可以通过谈判获得和平,不必把儒洛克捆绑在战车上。”
“骑士先生,你怎么能保证帝国军不会南下呢?”黛妮卡反驳道。她了解帝国皇帝——那不是一个坏人,那只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和她自己差不多,所以分外危险。“我们也别谈大义了,直接谈利益。如果今天让你们成功离开,伦尼政府必将失去对儒洛克军的控制,就算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恢复原状。而今天倘若我们在这里拦下你们,一周之内便可以接受整个北方军。战争昨晚就已经结束了,它不该死灰复燃。”
“既然说到利益,我想我们恐怕是谈不拢了。皇帝绝不容许他的正式使节站在叛党的法*受审。”拉斯塔苦笑着摆出了自己的威胁,“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战争借口了。请相信我们,如果这次行动失败,安全部会立刻将信息传回去。你们没机会接收北方军的。”
“不,你们不会受审。我并没有接到一定要抓获你们的命令,你们大可自由离开。我只希望戈瓦尔阁下能屈尊留下。”
安妮小恶魔般地轻笑起来,迈前两步,站进充满魔尘的风里。她的右手和左手都有节奏地轻轻舞动着,周围的魔尘渐渐集中起来,形成了两个不同颜色的漩涡。她同时准备了至少两个不同的魔法——光这一招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法师惊讶了。
“这不是伊蒂丝上尉的多重射线吗?抱歉打搅一下,凭借这个能威胁我们吗,少尉?”嚼着口胶的欧根中校适时地开口,提醒对方在防御法阵以外的他们的存在。
它看起来确实很像伊蒂丝擅长的“多重射线”,但上尉本人却知道这完全不同。她凑近欧根,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心。对方虽然居于劣势,但她的自信不会是没有理由的。我想请库森少校悄悄侦测一下。”
“虽然我们人少,也没有你们那么多施法者,但我们有自信能给你们造成足够的损失。”安妮胸有成竹的微笑看起来有点像她的妹妹,“我们只需要戈瓦尔阁下留下来,你们剩下的人都可以安全离开。我相信这是个很好的交易,我们谁也不会有损失。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此伤心。”
“抱歉……请容我们考虑一下。”
身为最后的决策人,修兰犹豫了。他望了黛妮卡一眼:棕色短发的少女正茫然地望着飘动的魔尘,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他又心虚地转向老元帅的方向;哪怕只是“考虑”,他也觉得难以说出口来。
戈瓦尔理解地落寞一笑:“你们随意吧。其实,我自己根本就没打算获救。就算我回去的话,克拉德也会竭尽全力保护我的,这你们不必担心。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将你们牵扯进来。”
修兰又转向拉斯塔,解放骑士只是耸耸肩:“我也无所谓。反正不管怎样我大概都能活着回去……我也不指望能高升什么的。问题只在于你了。如果这次任务失败,恐怕这个首席近卫骑士的位置就……”
一抹白云暂时遮住了太阳。对峙的双方仍然对峙着,但周围却都寂静下来,只剩下魔尘在渐渐昏暗下来的阳光中漂浮着。安妮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高深莫测地微笑着,保持着压力。她看到修兰非常苦恼地抱着头,斗争着,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
耐门也紧张地透过瞄准镜望着这一幕。他减慢了呼吸,轻轻挪动着望远镜,掌握到每个人的位置。戈瓦尔刚才走得更加远了一点……恰巧在射程以外。如果谈判破裂的话,他有信心直接命中——毕竟他也曾经苦练过射击。
但他真的敢开这一枪吗?这压力太过沉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旦不小心击中黛妮卡和安妮该怎么办?一旦他真的杀死了戈瓦尔又会如何?
“开枪……!”为了说服他,塞恩已经口干舌燥,只能竭尽全力重复着这个词。但耐门仍然不敢开枪……他不信任自己。他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判断。端着内爆枪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像一个小时。
终于,过去了不知道多少秒,修兰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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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伊蒂丝猛地抬起头来,她捕捉到了瞄准镜的那一丝反光。“忍耐着酸液居然还不放弃,真是条汉子。只可惜你不站在我们一边。”
城墙上的耐门突然感觉有异。刹那间,他猛地闭上眼睛——但就在那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绿色的光。
深绿色的酸液魔法射线。准确无比,毫无误差。他虽然闭上眼睛,但还是迟了一步:他的左眼已经看到了光。
有光即有魔法。
当你意识到自己看到魔法光芒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剧痛自左眼和右眼皮传入。就像所有的皮肤都被突然揭掉,留下血肉给无数只无形的小虫啮咬。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几乎都瞬间停止,只余一丝清醒的灵智。
诸神哪!康斯坦少校是如何忍耐了这样的噩梦?!
不,这不是噩梦。如果这是噩梦的话,这种疼痛刺激下他一定早就醒来了……这里是现实。
剧痛烧灼着他每一条神经和每一块肌肉。无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后,少年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爆裂枪上的咒语发出金光,所有的宝石和回路灼烧殆尽,最后一发内爆术飞出了枪膛。飞散在空气中的魔尘感受到这样的力量,集中起来,围绕着弹道舞动着,构成绚丽的虹色尾迹。
被这一魔法击中者,除非请来教皇,否则绝对无望复活——因为内爆术是少有几个可以保证尸骨无存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