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找了我很久?”所以那看似偶然重逢的缘分,实则是有人拼尽人事后的必然。
“是,水患之后,沈大人带着我们留在岭南一带寻找先生的下落。起初,我们只在幸存的灾民当中搜寻,可是一日日过去,却毫无所获。后来,沈大人瞒着王爷开始翻查尸体。三个月的时间,我们找遍了成千上万的灾民,翻遍了每一具无人认领的浮尸,而每天报给王爷的却依旧只有令人失望的‘无果’二字。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可是王爷的回函却始终只有‘继续’两个字,没有过一句多余的话。直到最后,所有暗卫都已经放弃了希望,然后在王爷的最后一封信里,不再有‘继续’二字,他只问了一句‘是不是连尸体都带不回了?’那一次,连沈大人都不忍心再回信给王爷,只回了一纸空白。再后来,我们便收到了命令,离开了岭南,无功而返。”
“后来,王爷从你姑母那里得知你其实是从漳州流亡到京城的,便派我去漳州打听你的身世,寻找你的宗族,希望能让你认祖归宗,享受后人香火祭拜。可惜,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李鹿白动了动嘴巴,想要笑话一下赵则骞无谓的举动,却在嘴角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那咸涩的味道不断地涌入嘴巴,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来,却叫冬日里午后的阳光晃痛了眼睛,眼泪更是肆无忌惮地汹涌而下。
李鹿白记得那天她远远地朝着赵则骞跑过去、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的时候,阳光也是这般好,耀眼得叫人目眩神迷。也许就是那时的阳光太好,她重遇故人的心情太好,所以才忽略了赵则骞一夜奔波后遗留在鬓角的风霜。
如果那个时候她就发现了赵则骞的感情,那他们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什么都不会改变,该爱上的还是会爱上,不该爱上的依然不该爱上。
阳光刺目,冷风穿骨,这世上相爱相知相守的人那么多,却偏偏有人爱而不能,念而不见,断而不舍,痛而不忘。
这一刻,李鹿白对赵则骞的思念盛放到了极致,也压抑到了极致。
之后的几天,李鹿白一直处于激烈的挣扎和痛苦的煎熬当中,为了摆脱心中对赵则骞的渴望,她只能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正巧于秀的婚期就在这两天,她陪着于秀、于凤采买嫁妆,东奔西跑的做着跑腿的活儿,不给自己有胡思乱想的时间。说来那位韩侍卫的行动力也真的是一流的,提亲,下聘,筹备婚事,所有事情一气呵成,那股迫不及待的劲儿,一看就特别有诚意。
小两口的喜事办得简单却不失隆重,韩家摆了十几桌宴席,将亲朋好友和四邻八方都邀请过来吃席观礼,恭祝一对新人喜结良缘,百年好合,欢欢喜喜地将新郎新娘送入了洞房。
热闹过后的安静会显得格外冷清,李鹿白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便又开始张罗置宅子的事情。她花了几天功夫,把盛京的边边角角都跑了一遍,看了十几处宅子,挑三拣四,没有一处满意的,牙行的人以为她是故意来找茬的,已经将她拒之门外了。要不是于凤一直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边,说不定人家都要拿起扫把赶她了。
李鹿白没了折腾自己的地方,终于歇下来喘了口气。她其实已经看中了一处宅子,三进的院子足够三代人居住,环境清静,周围邻居简单,离姑母现在的宅子也近,原主人因为生意转移到南方,即将举家南迁,急于脱手,所以价格也公道。
李鹿白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清点了一番。除了前段时间赵则骞送来的那些东西,还有她之前的一些积蓄,在进王府做侍读之前,她曾给绣坊、首饰铺画过一些新奇的样式,很受欢迎,赚了一笔分红。还有在行宫时皇帝赏的一千两,于秀原封不动地帮她带了回来,包括一些零碎的东西,全部都在。
李鹿白一样样整理好,那些满载回忆的物件都另外用一个盒子珍藏了起来。她在一堆物件中发现了从原来的世界跟着她一起过来的那把钥匙,之前还想着要找一下那个盒子,如今却已经许久没有记起这件事了。她记得那个盒子用一把古旧的青铜小锁锁了起来,她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只记得盒子上雕刻着非常复杂奇特的花纹。
奇特的花纹?李鹿白不由得放下那把钥匙,目光看向了另一边,那里躺着一只古旧的青铜镯子。
是在通都时,那个奇怪的盲眼老人家给她的镯子。李鹿白拿起镯子,细细观察上面的花纹,莫名觉得跟那个草草看过一眼的盒子上的花纹十分的相似。
真的会有什么关联吗?李鹿白漫无边际地思索着其中的关窍,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那个镯子,不知不觉地就将它套到了手腕上,待她发现后想要褪下来,却发现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尺寸是够的,可是就是摘不下来!
李鹿白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得暂时放弃。
在付了钱,签了字画了押后,李鹿白正式成为盛京的有房一族,而且一次性全款付清。房子里的家具,前主人都没有变卖,直接低价折给了李鹿白,她只需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找几个工人过来稍微修缮一下,里外打扫一遍,就能安排入住了。
到时候一定要大摆宴席,将自己认识的人都请来吃“进屋酒”。李鹿白心里这样盘算着,也许是对生活有了别的期许,那萦绕在心头的哀与怨倒是渐渐散了些去。人生就是这样吧,也许有些人有些事刻骨铭心,但是总有另外一些人一些事会让你渐渐释怀。
李鹿白自己的事情逐步安排妥当,天气终于渐渐暖和了起来,春闱即将到来,京城里聚集了来自四海八方的学子,一时分外热闹。王氏菜行里的伙计也复了工,开始修整田地,准备新一年的播种,地窖里存放的蔬菜也摆了出来,生意重新开张。
李鹿白跟着朱老伯他们在田地里呆了两天,教他们建了一个简易的温室大棚。用油纸做面建棚,地面畦沟挖深,平日里排水灌溉,到了冬季,铺上动物粪便,烧火加温,就可以保持室温,多种一季蔬菜。
这是李鹿白刚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在设想的事情,本来应该在去年冬天就尝试的,因为那场意外耽搁了一年,如今总算落实了,她又了了一桩心愿。
之后,李鹿白便像从前一般在菜行里帮忙,如今她已经恢复了女儿家打扮,看着偶尔经过店门口的赶考学子,想到自己曾经编的大话,也会不好意思一番。不过街坊邻居们倒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从夸“他”俊秀能干变成了夸她漂亮聪慧,尤其是那些爱牵线保媒的大娘大婶们,依然热情不减,誓要为她说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