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各地藩王为争一统天下的权力,战乱不断,天下兵马耗损过半,四方边陲小国趁机作乱,尤其以西北的胡人部落来势凶猛,接连攻占几大重镇,一时气焰极盛。当时父皇统帅的军队已经一路从北边打到了南边,正是与南方军队对峙的紧要时期,却硬是分出了一半的兵力驰援西北,当时他放话说‘这天下由各路藩王各凭本事抢夺,最终无论落入哪一路藩王手里他都心服口服,但是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哪怕一寸土地落入外族手中!’”赵则骁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酒杯,眼睛里有着沉重复杂的情绪。
李鹿白伸手拿过赵则骁手里的酒杯,边斟酒边道:“虽未亲历,但先武帝的不世功勋我也略知一二,既能打下万里山河,一朝称帝,又能驱逐外族军队,守江山完整,这样的辉煌背后,想必有着许多不为世人所知的艰难吧。”说罢,递过了酒杯。
赵则骁接过酒杯,深深叹了口气:“是啊,父皇的这一举动无异是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继而慢慢说道,“也许真的有所谓的天命所归吧。正当西北战事进入无限期的胶着状态,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胡人部落毁的七零八落,他们的前线军队被迫撤回,我方军队不战而胜,夺回了几个失守的城镇,一时之间全军士气大振,形成破竹之势,南下攻城略地。不仅如此,关于父皇‘真龙天子’的说法也渐渐传遍天下,赵家军队天之所向,有识之士纷纷归拢。之后三四年的时间,赵家军一边驱除四方侵略势力,一边打天下,最终父皇登基称帝,天下一统。”
“父皇登基后,担心胡人部落狼子野心,卷土重来,特意组建西北军驻扎边塞。父皇在位期间,西北大小战事不断,这对于刚刚平定内乱的大晟来说实是雪上加霜,彼时朝中已有争论,但由于当时武将当权,那一点异议无足轻重。后来父皇驾崩,先和帝继位,开始重用文臣,关于西北战事的声音越来越多,但是倒也没人敢直接说出割地求和的话来。直到近两年,胡人部落中最凶猛的一族——多图国的老皇帝病重,众皇子忙着争权,削弱了对边境战事的支援,西北逐渐平静下来。”说到这里,赵则骁冷笑了一声,“呵呵,所以朝中有些人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开始置喙起西北的军政了,吵吵嚷嚷的人一多起来,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听说朝廷打算削减西北的军饷和抚恤金?”李鹿白问道。
赵则骁抬眼看了看她,扯了扯嘴角:“是皇兄跟你说的?他当真是看重你了,平日里他可是最忌讳向外泄露朝中之事的。”说着向着李鹿白举了举酒杯,“本王先说声恭喜了,先生看来是要平步青云了。”嘴上说着恭贺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赵则骁自己也有点弄不清这种失落感来自何方,他也曾向赵则骞举荐过李鹿白,眼下这结果正如他所愿,可是他却没办法真正高兴起来。而且他心底其实是有些恼怒的,他自认为可以倾诉的对象却已经跟皇兄站到了一起,但是比起这点恼怒,他心里大大的失落更加叫他挠心。
李鹿白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言不由衷,遂笑了笑道:“四王爷莫不是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她见赵则骁疑惑地看过来,便继续道,“我曾说过愿效仿四王爷手下军队,真刀真枪挣功名,就断不会走这捷径,刚刚四王爷如此说,莫非是看不起我吗?”
赵则骁愣了愣,缓缓才想起之前刚进通都时李鹿白在街上说的话,再想到刚刚自己的言行,立时惊觉自己已经冒犯到了对方,赶紧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妄言了。”这句话说得十分诚恳而且真心。
李鹿白叹了口气:“原是我太看得起自己,觉着在四王爷这里还有些脸面,才从三王爷那儿揽了这差事,来为两位贵人做个传话的中间人,现下可好了,倒是里外不是人了。”说着,还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赵则骁见她这样,都有些手足无措了:“没,没有的事,你快别这样了,我,我听你说就是了,皇兄让你传什么话,我好好听着便是。”
李鹿白继续幽幽道:“王爷可别这样说,您若是这样,我可更不敢应承了,免得被说我忸怩作态,故博恩典,倒是徒惹了笑话。”
赵则骁简直要欲哭无泪了,但是心里却没有半点生气:“得,这话左左右右都让你给说死了,我这想赔个不是都没地插话,也是我说错话合该受着的。”
李鹿白当然也不是真的生气,但是也不想这么容易放过赵则骁,她现在稍微摆个谱,待会儿在这位四王爷面前就更有说话的余地。
虽然是她主动揽了差事,但是李鹿白之前还一直在思量要如何开口才能达到效果,直到刚刚赵则骁敞开心扉的一番述说,让她下定了决心,舍弃所有迂回曲折的话术,奉上她最真诚的心意,坦诚地与赵则骁谈一次。
不过在这之前她要先为自己挣点筹码,于是继续说道:“王爷天潢贵胄,又手握重权,您只要一句话,哪还有我说话的余地。”
“你是我认定的朋友,我怎么会用什么身份权力去压你?!”赵则骁急忙道,然后又开玩笑道,“再说,你还救过我一次呢,这若放在一个女子身上,还得对你以身相许呢!”
李鹿白瞪了赵则骁一眼,四王爷灰溜溜地闭了嘴——是他设下圈套,才会害李鹿白受伤的。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李鹿白坐直了身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既然我揽了这差事在身,那么不管王爷您想不想听,爱不爱听,我都得把三王爷的话传到,就算王爷您听了不高兴,也请等我说完了再治我的罪。”
“是!是!你说,我听着!”赵则骁巴不得她快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