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名机警的老卒,才仅仅喊出了两个字;便被一只格外白皙的大手、死死握住了口鼻;下一个瞬间,他只觉小腹、脖颈、胸口三处要害,先后传来三股剧痛;随即眼前一黑,头脑发沉、很快便重新沉入了睡梦之中。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遭受偏执与多疑带来的折磨了……
“哈哈哈,我说尿罐子啊,你小子是不是太紧张了呀?下次过转角之前、千万别忘了观察周围的情况,走夜路一定不能心急!”
耳闻一道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刚刚杀了人的尿罐子浑身一紧,本想立刻起身抽刀杀敌;又唯恐这名征北军老卒没有死透,不敢放开按住对方口鼻的左手;一时之间,竟有些进退两难的尴尬。
而王克农也没再取笑初次见血的尿罐子,反而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弟兄们吩咐道:
“半刻钟的时间,给我血洗莲花县!”
眼见北侧寨墙打出红旗,所有正在山林中搜索伏兵的并州督府军,迅速向莲花县扑来。平日里训练严苛的效果、在今夜展露无遗;每一名军官以及士卒,无需他人开口指挥,便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深夜子时,督府军精锐不断从三道城门涌入莲花县;尽管没有任何人喧哗吵闹,但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这么密集的脚步声,已然盖不住了。
辅兵的能力再差,终究也是兵,总要比民夫更加机警一些。一个辅兵队长耳闻脚步声格外沉重、便赤着脚板、拎着兵刃,走出卧房查看情况。然而,他才刚刚露出脑袋,立刻就被劈头盖脸而来的钢刀剁翻在地,连仇人的面都没见着,便死了一个糊里糊涂。
那四处响起的哀嚎刺破夜空,惊醒了更多的秦军将士,也令无数的督府军将士,终于品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没过多久,最先杀开了性子的尿罐子,反而满面为难的带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走到了莲花县晒谷场正中。
他一脚踹翻对方,随即将略显犹豫的目光、投向了大马金刀坐在一张椅子上的王克农:
“王督,这老者说他原本只是一名农夫,也是咱三晋人,您看是不是……”
“你想饶了他?”
“属下不敢,只是向您请示一番,以免错杀无辜。”
王克农玩味的看了一眼这个秀才出身的尿罐子;随即又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那名提泪横流、屎尿齐下的半大老头。他并未开口盘问什么,只是拉起这老头的双手,一边摩挲、一边仔细打量着他的一双手掌……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问尿罐子:
“错杀无辜的确不该……那我问你,声称自己是民夫、并且也放弃抵抗的人,一共有多少啊?”
“回总督大人的话,属下还没来得及仔细盘查;但估计至少也得在两千以上。这老头是属下看着、最像民夫的一个……”
“杀了吧……”
“是……王督,您的意思是都杀吗?”
尿罐子早就从严苛的整训之中,养成了遵令行事的习惯。尽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仍然开口应下了王克农的军令,随后才将自己的眼神,引向那个不住叩头求饶的无辜老儿……
“是,都杀。”
尿罐子神色几经变化,几次张口、却又强行收了回去;直到他提起刀来、拽起了那老头的脖子,终于还是没忍住胸中那一口书生意气:
“王督…我……我就是想讨个明白……”
“宋涟,你想讨的根本不是什么明白,而是所谓的仁义,对是不对!呵,老夫也不怪你,毕竟你是个书生兵,从来就没种过庄稼……你自己看看他的这一双手,握刀发力的虎口,连血痂都还没褪下去呢,你来告诉告诉我,他是哪一路的农夫,莫非是种甘蔗的吗!”
王克农的语气,已然非常严厉了。而本名宋涟的药罐子,也经他这么一点、生出了恍然大悟之感。
若是种植甘蔗的农夫,在收获之时,的确需要奋力劈砍,容易磨伤虎口;但三晋的农夫,大多以种植麦子为生,而且甘蔗也只在气候温暖的南方生长。如果此人真是本地的农夫,那么平日必然常用锄头、镰刀等长杆农具。
收割与劈砍这两种动作,在发力点上存在一定差异;所以指肚磨出的茧子,一定要比虎口更重。
想通这一点之后,尿罐子迅速拉起这老头的右手,看到了虎口处新鲜的伤痕、以及四根手指上几乎已经磨没了的老茧。显然,这老头原本是个农夫不假;但至少在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将手中耕种的农具,换成了杀人的钢刀。
这分明就是一头贪生怕死、助纣为虐的老畜生!
“宋涟,你给我记住了!在两军疆场之上,凡是拿过武器之人,就算模样再可怜,也都是你的死敌!这是老夫第一次对你解释原因,也是最后一次……”
尿罐子耳边听着王克农的话,双眼直视那个目光充满了怜悯与哀求的老头子,反复在心中给自己鼓着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