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崇华殿,楚隐举头望冷月,耳边回响起楚天尧的声声叮嘱。
“四郎,你千万要记住,务必小心堤防你五,这些年他看似一味只知寻花问柳,对朝政毫不关心,可我知道,他绝非甘于寂寞之人,终有一日,他定会卷土重来!你登基之后,一定要笼络枢相,唯有他才有能力跟厉王抗衡,明白吗?”
“但笼络归笼络,你也不能过分倚仗枢相,世上想要那把龙椅的人太多,你要时刻提防那些狼子野心之辈,你若不能吃了他们,那他们就会吃了你,记住了吗?”
“你要记住,你若想坐稳这个皇位,就必须够狠!一旦你坐上了这把龙椅,就更要时时谨慎,处处提防,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信,包括阿雪!”
“但凡威胁到你的人,不论是谁,你都要毫不犹豫地铲除,就算那个人是你最宝贝的阿姐也不能例外,记住了吗?”
楚隐不由捏拳蹙眉,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快了,就快了!等我掌控了天下,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任何人了,就能保护她了!
踏出崇华殿大门,殿外冽风侵体,寒气袭人,楚隐正兀自出神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银铃之声:“阿耀!”
阿耀是楚隐的乳名,如今这大魏上下还这么唤他的只有一人。
“你可算出来了!”
楚隐转头,果然见一个雪白身影怀抱一件赭黄裘衣向他飞奔而来,其人一袭白衣胜雪,齐腰乌黑长发被高高束起,以一枚朴素白玉簪固定,束发玉带亦洁白如雪,发带青丝随风飞扬。
楚隐初时还心花怒放阳光灿烂,可在见到连城雪的男装打扮时,脸色立刻又阴了,当下便知她定是又偷溜出宫去“望夫”了。
自慕家二公子南下求医起,她便每日都要溜出宫一趟。虽然从前她也没少溜出宫去,可从没像现今这样频繁过,而且就算她人在皇宫时,也是每天都心不在焉的,楚隐知道,她心心念念都在盼着那个病秧子回来呢!当初若非他撒泼打滚耍赖又装病,死活不肯让她离开,只怕她这个宝贝姐姐早就跟着人家一道去了!
楚隐一直都有暗中派人贴身保护连城雪,所以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她每天都会按照惯例爬树翻墙到相府离忧居去看慕篱回来没有,然后再跑到城南康定门外去守望,通常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流连至宵禁时辰才肯回宫。
楚隐对此十分不爽,或者应该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对慕篱连带对慕家不爽了,因为那个残废竟然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就能轻易拐走他的宝贝姐姐!虽然连城雪一再重申她很爱他,因为他是她在这皇宫里除了皇帝爹爹外唯一的亲人,可她还是无数次地抛下他跑去见那个残废了!
连城雪红着脸娇喘连连跑到他跟前,一边为他套上裘衣一边关切地问:“我一回来就听说你被爹爹召来了,就立刻赶来了,爹爹又考你很难的功课了吗?这么久才出来,快急死我了!”
楚隐的心瞬间就被融化,内心苦笑:又败给她了。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稍微对自己好点儿,他就缴械投降了,连带对慕篱的恨意也减退了。听见连城雪一回来就赶来看他了,且不记得给自己加件外套,倒是记得给他带件御寒衣,心中顿时暖流四溢,鼻子一酸,他赶忙低头掩饰的同时一把抢过裘衣,不由分说反手就给连城雪披上,霸道又心疼道:“天这么凉,你又何必非得在外面等,还穿得这么单薄,你看,手都凉透了。”
楚隐边说边抓起连城雪的手替她哈气捂暖。
连城雪冰凉的手触及楚隐炭火一样温热的手,也顿觉温暖无比,宠溺道:“我担心嘛,怕爹爹又罚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楚隐心中乐开了花,挽起连城雪的胳膊,半个脑袋都依偎在她肩上撒娇道:“还是阿姐最疼我~”
连城雪伸手在他额头一戳:“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也不害臊。”
楚隐嘻嘻一笑,两人就这么依偎着说着笑着走出了崇华殿。
连城雪和楚隐在未成年前都是寄养在皇后刘氏膝下的,一直到连城雪及笄却一直未许嫁,经楚天尧特许,她才搬进了容妃的故居——琼华宫。
原本天启帝可以在宫外为她建造公主府的,可当时已经被册立为太子的楚隐舍不得让连城雪一个人住到宫外去,天启帝遂将琼华宫赐给了她,琼华宫自此便成了公主府。而楚隐原本也是一直住在皇后宫里的,一直到册立太子,他才搬进了东宫。不过,楚隐却时常往琼华宫跑,一般不到宫禁时分是绝对赶不走的。
本来未出阁的女子住处是不应该有男子经常出没的,即便是亲姐弟也不行,毕竟有违纲常,易惹人闲话,但楚天尧见他们姐弟情深,也就对这一情况默许了,因此皇宫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
天启帝此人,从血洗皇城、逼宫篡位、火烧太子府就不难看出他有多心狠手辣,对待慕谦这等栋梁之臣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的猜忌心有多重。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他也有柔情的一面,那便是对已故容妃的专情,从他对琼华公主长年不衰的宠爱,以及纵使知道楚隐残害手足也还是立他为太子,并倾力栽培他便可看出一二,这或许是唯一能看出他还是个有心有情之人的证明了。
远去的两道身影后,寒风送来连城雪关切地询问:“今天挨到这么晚,你肯定饿坏了,我让他们备了几样你最爱吃的小菜,等会儿你回宫就可以吃到了,可千万别太贪吃啊,回头吃多了又伤到了脾胃,看宫里人怎么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