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日,对杭州来说是极不平凡的一天。因为头晚,就是三月二十六钱塘县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灭门大案”,钱塘孙家,一个最近十年靠海商起家的新兴家族,一夜间被“倭奴”满门屠戮。
二十六日晚,钱塘县城东门被一群蒙面黑衣“倭奴”从内打开,五百多身穿倭服、口喊倭语、手拿倭刀的倭奴,大喊着“杀给给”“八格牙路”之类的话,直接朝孙家府邸冲去。
钱塘兵丁和衙役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刘开志正被苏和仲召去,在府衙和众人一起看颜绍恭,县中一个坐镇的都没有。
被逼无奈,县丞派人出门通知城外兵营,希望官兵能来援救,可是,戚元俭也在府衙。官兵一听倭奴进犯,当即关闭营门,严防死守。可惜守的是军营,不是县城。
城中百姓早就听说过倭奴赫赫声威,每家每户都吓得瑟瑟发抖。此时逃是来不及的,只能蜷缩在家中期盼官军救援,祈祷上天开眼。
也许祈祷真的有用,半个时辰后喊杀声渐无。大群倭奴赶着满是金银宝物的马车,从东门扬长而去。空留下四散奔逃的孙家奴婢,和鲜血横流的孙家府邸。
待衙役们赶到孙家,打开大门一看,当即全府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出。
一个时辰后,魂飞魄散的刘开志和戚元俭跑回县城,统计结果让人大吃一惊:除孙家外,全县无一人死亡、府库完整,毛都没少一根。
“‘倭奴’抢门时,有几名动作慢的兵丁被打了一顿;几名百姓躲避‘倭奴’时扭了脚;‘倭奴’行进途中踩碎了几个瓷盆、瓦罐,不过他们留下了铜板;嗯——额,还有出门的时候他们一辆马车坏了,问张家借了俩马车,随后张家在码头把车找到了!”
县丞向刘开志和戚元俭汇报“损失”的时候,二人面面相觑。麻蛋,刚在府衙看过的事直接就落到自己头上,二人心里咒骂着颜绍恭。
“两位大人,孙家那边——”县丞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你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当刘开志在一群衙役的护卫下,冲进孙府大院的时候,当场被眼中的情景吓得魂不守舍:
孙家男丁二十七颗首级被整整齐齐摆放在孙家大堂之内,身体被丢在隔壁小屋;女丁二十二口被处死后摆放在隔壁屋子,没有半点被羞辱过得痕迹。
男丁的二十七颗首级,全都脸朝桌子方向,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桌子上有着厚厚一摞文卷:有账册、有书信、有日记、有密函!
这样的修罗地狱,刘开志和一众衙役哪敢多看,候在大堂外面,进不敢进,出不能出,纠结万分。
戚元俭硬着头皮走到桌前,不管瘆人的首级,径直拿起文卷观看。看完,一把抱着送到刘开志面前
“大人,孙家通倭的罪证,这里全都有!”
“那这里怎么办?”刘开志指指这满地首级。
“大人走,末将处置吧!”
“可咱们怎么往上报哇?”这才是最让刘开志心急火燎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看要怎么回报!报的好,帽子还能保住;报不好,下场比那些首级好不了太多。
这个时候,情商差距就凸显出来。若是李子茂、伍云易之流搞不好就是俱实上报。卢堂、麻贵之流回答必定是:遵从大人吩咐。
戚元俭眼珠子一转:“大人,咱们这么说:‘孙家通倭,疑似与倭奴分赃不均,被倭奴潜入害其满门,凶手逃逸,正在全县抓捕!’可好?”
刘开志一听,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抱着戚元俭啃两口:“还是元俭懂我,就这么报!”
于是乎,一件“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被定性为“二匪相争”,连夜被送往苏和仲案前。
如果说漳州、台州等地离杭州太远,消息一时传不过来。那发生在钱塘县的“倭奴袭击”事件,则第一时间被摆上了杭州百姓餐桌。
钱塘孙家是什么样的货,全杭州大户都知道。就这样“二匪相争”没了,带来的绝不会是恐慌,只有惊讶和人心大快。
百姓们疯传“街头八卦”的同时,留在杭州的那些粮商们则又是另一番情景。
昨夜李家据点失火,众人就感觉大难临头。早上吃饭时得到孙家因“二匪相争”原因消失的时候,所有人哪还坐的住,迅速汇合。
李家据点没法去了,就只能往韩家据点走。看着往日十七八个座位,如今少了一半:李家、王家、谢家、隋家、黄家、商家、甄家、袁家、孙家……前几天还在一起谈笑,如今全没了。众人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这些人到哪去了?在杭州府莫名消失,见鬼了。
如果说孙家的事是意外,那其他八人同时不见,那就是必然:出事了。
至于出了何事,众粮商们消息还没那么迅捷,所以都在猜测。
孙家怎么消失的,孙家“没有”以后留下的东西,堂下各人基本都知道了。但其他八家,特别是像王家、李家、谢家这样的家族……
“咳咳!大家无需慌张”。韩家管事明显心有余悸。留下的这些人大多是和倭奴牵连不深的,他们不明白,自己明白。韩家和倭奴密切到什么程度,自己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