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莺啼序》才真正揭开中秋赏月“四家共舞”的序幕。为何?因为从第二首曲目开始,恩客们的点唱是要花钱的。每次点唱虽然花费不多,多则七八十,少则三五十,但这直接反映着姑娘们的身价、名气和火热程度,同时与各楼的收益、名声相连。哪位姑娘上台次数最多、所得打赏最多;哪楼上台姑娘最多、收益最多,都是自身价值的最直接体现。
“钱塘县张员外,邀请拜月楼薛涛涛姑娘献唱一曲!” ……
“余杭县仝员外,邀请飘香楼夏青青姑娘献唱一曲!” ……
“余杭县钟先生,邀请藏香阁元紫菱姑娘献唱一曲!” ……随着一声声唱名,姑娘们鱼贯登台,一展歌喉舞技。月亮升起,彩灯飞舞,好一片人间盛景。
“什么?子卿没在船上?”苏和仲对着飘香楼麽麽惊诧莫名。苏和仲早早在飘香楼三楼定好包间,按照他的预计,颜子卿铁定也会在飘香楼订位置。原因不解释,因为苏小小就在飘香楼,按苏和仲的龌龊想法,颜子卿绝不可能去第二个地方。
可看到欲哭无泪的麽麽,他感觉情况也许有点稍稍失控。苏和仲的感觉很敏锐,这种感觉让他在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中,虽偶有波折但至少没吃大亏,但今晚他有不好的预感,特别是旁边还有一个横眉冷对、皮笑肉不笑精瘦老头的情况下。
苏和仲文名远播、性情飘逸,在云州结识的好友数不胜数。中秋赏月,自然要邀挚友共赏。于是,杭州本地几名致仕官员、饱学大儒便一起成行,但其中有一个人不太和谐,王固本。对于被自己拒绝后还死皮赖脸待在杭州的行为,苏和仲很是不忿,但又无可奈何。随着日子推进,看王固本没有上门纠缠的意思,苏和仲愈加不解。
但不解归不解,八月十五的中秋赏月却是不能不开口邀请的。满以为王固本会一口拒绝,但不成想自己同窗竟二话不说直接跟来。于是乎,包间中其乐融融的气氛下,灯光幻影间便掺杂着一副白眼,推杯换盏里传出几声冷笑,让苏和仲更是如坐针毡。若不是十几名杭州府名士俱都坐在一起,丢不起面皮,苏和仲真想掐着王固本脖子问他:你丫到底要闹哪样?
麽麽欲哭无泪,是因为颜子卿不在这条船就必然在另一条船,有另外支持的姑娘。中秋赏月么,虽不像花魁大赛般明马执仗,其实更加“血雨腥风”。如果说花魁大赛争夺的更多是“个人荣誉”,那中秋赏月争夺的,更多是“集体荣誉”。四座名楼摆在一起,若是拿出的成绩太难看,丢脸的最终是花坊自己。
藏春楼和移香阁一开始的气势太过吓人,老早就宣布整楼包出,若说没有豪客出手,那是谁也不信的。拜月楼的柳霜霜今年也红得发紫,若是这边没有点给力的支撑,只怕飘香楼很可能垫底,那对力争杭州第一楼的麽麽来说,无疑是巨大打击。
什么是给力支撑?除了钱就是诗词,最关键的还是诗词。钱这样的东西,数量不大到一定程度,其实都一样,谁会记得去年飘香楼挣得的银子是五千两还是一万两?但一首名扬当代乃至千古的诗词,是绝对能让人趋之若鹜、万众景从的。君不见柳霜霜红透杭州半边天,据说有恩客愿意两万纹银为其废除那一纸合约,但现在的唱曲价格依旧低小小一头?
无数年后,柳霜霜成为冢中枯骨,谁还能记得她的音容笑貌?但苏小小不一样,光凭那一首《春江花月夜》,就能流芳百世、成为一代名伶。这就是差距!一首绝世诗词成就的差距,一道普通人永世也逾越不了的鸿沟。
听到颜子卿没和苏和仲一起来,麽麽脸色“唰”的黑了下来,比站在一边“呵呵”冷笑的王固本还难看。“难道佑之移情别恋了?”苏和仲此话一出,麽麽的脸黑的更是能刮出油来。
“放屁,佑之能和你一样?”王固本肆无忌惮的嘲讽苏和仲。苏和仲和众名士只能真当他“放屁”一样,装作没看见。可“屁”这种东西,你可以装瞎,但闻起来依旧是很熏人的。
“呵呵,自己造的孽!终究落到自己头上!”王固本的话里含义,众人多少能体味出来。苏和仲一直以来因欣赏苏小小才华和灵气,希望其嫁入颜府为妾,也算是有个好归宿,所以不遗余力的“败坏着颜子卿和苏小小的名声”,尽力撮合二人,虽然希望渺茫。
今日颜子卿不在,可其他楼上的众人不知道!文人相轻的习性,在座众人再熟悉不过。一会若是发生“事端”,这个锅该谁背?
“呵呵!败坏的是佑之名声,无妨无妨!”——这是苏和仲无法诉诸于口的阴暗想法。
“呵呵!老夫能眼睁睁看你败坏佑之名声?”——这是王固本摆在脸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