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颜子卿打断张袁野,没在让他继续说下去:“张大人,你是真不知道么?”随着颜子卿视线看来,张袁野渐渐不自在起来。原先平和的呼吸愈加沉重,官帽下面的脑门上也逐渐渗出汗气。
“张大人,你可能不了解我!”
“颜侯,我——”颜子卿止住张袁野的话。
“功名利禄什么的,我其实不看重——当然,这话你肯定不信,因为甚至我老师都不信!”颜子卿没管张袁野,只是自言自语:“一场科举而已,考中了如何?考不中又如何?考不中为蝼蚁,考中依然为蝼蚁!你明白吗?”
“啊——下官明白!”张袁野擦擦汗。
“不,你不明白!”颜子卿摇头,“你不明白,有的事要忍、要退、要让,这样你的心才会宁静,你的路才会宽敞,你的人生才会完整;但有的事绝不能退,一旦你退了一次,就会习惯成自然,下次还会退、接着退,直到掉下悬崖,你明白?”
“那个——”
“张大人知道我身为侯爷,为何却很少穿那件侯服?”颜子卿突然调转话题。这个问题,张袁野确确实实不明白,只能摇头示意。
“因为它是带血的!可怜无定河边骨、一将功成万骨枯!它上面沾满戎人的血,还染了我汉家儿郎的血,穿上它我感觉特别特别的重,所以我不喜欢穿;你知道我‘血衣侯’三个字是怎么来的么?”
张袁野再次摇摇头。
“那是用五万颗戎人首级换来的!”颜子卿说话的时候,嘴角淡淡微笑,和蔼可亲,张袁野却感觉毛骨悚然。
“你知道么!?在晋阳城外,本侯跪地送恩师奔赴刑场那天,还发下过什么样的誓?”
张袁野光顾着擦脑门上的汗,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能可怜的继续摇头。
“我发誓:以后谁要敢朝我递爪子,手来砍手,脚来砍脚!张大人,这么冷的天,为何流这么多汗,您看您!”颜子卿站起身,走到张袁野身边。“张大人,颜家每年的供奉可没短你一分;你在余杭做知县如此风平浪静,颜家也尽了本分;尊夫人和令公子在杭州生活即愉快又妥帖。颜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没,没,没——没有,怎么可能!”张袁野感觉颜子卿的手指在自己脑门划过,仿佛把头皮都揭开,**都流了出来。
“嗯,那就好!”颜子卿连敷衍的兴趣都没了,掉头走向大门,“张大人,县试之时,千万不要刻意照顾小生;若真有人能力强于我,子卿只有佩服,绝无怨言!”说完大步走了出去,再没看张袁野一眼。
剩下的事,自然有手下和县衙的人去完成。
张袁野在颜子卿离开半晌后,才慢慢缓过神来。坐在躺椅上,回想着几天前的对话,再想想颜子卿今日的言语。“哎!——要官还是要命?” 礼部来人不知是受何人指使,但要折腾自己一个七品县令,简直比出趟远门还容易;但以颜家在余杭的实力……不说别的,衙门里胥吏、杂役就有无数颜家的人,要暗害个官员,根本不用过夜。再想想年前收上来的几千颗人头……哎!
且不说张县令在县衙中自艾自怜,耽误了无数考生的报名。颜子卿一回到颜府,就再也没能出门。
母亲和老太君对自己的放纵,颜子卿打回到杭州的第一天便感受到了。钱粮、土地、权利什么的,从未有过半丝违逆,全由着颜子卿性子来。分家那么大事,说分就分;买田安置灾民,说买就买;赠中田给残疾士卒,说送就送。可这次颜沈氏绝不妥协:在县试结束前,颜子卿哪里也不能去。
其实颜沈氏对县试的结果并无压力。在余杭的地盘,以颜子卿以往的实力,区区县试都过不去,那问题绝对不是出在颜家。但颜沈氏又对这次县试十分重视,生怕考前有任何意外发生:颜子卿的侯爷爵位来历太吓人,刚回杭州半年不到就上缴四千多颗人头,有这么个儿子,比生个败家子还让自己操心。
凝斋书院那边,颜沈氏抽空去过一次。既然儿子想玩,就让他玩,至于说搞出什么结果来,那是无所谓的。但科举不一样,颜家三代的目光都盯着这里。不为别的,就算光为了让那些分出去的偏房们眼红,颜沈氏也绝不能让这次科举出现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