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刚才我们三人还算懂规矩,在他祷告期间没有急着吃食。
否则,接下来将会受到终身难忘的惩戒。
一位波斯奴隶也许是太过饥饿的缘故,在艾德祷告期间吃光了手中的胡麦。
艾德恶魔面带?人的微笑来到他的身边,他的两个打手一左一右把这位可怜人架了起来。
艾德狞笑着抽出腰间的短剑,硬生生的把这位波斯人的舌头割去了一半,又把他高高的吊挂在桅杆之上以示惩戒。
然后还义正言辞的用罗马语对我们训示了半天。
大体的意思可能就是胆敢亵渎上帝者,就是这样的下场。
在这艘海船之中,他就是“上帝”。
阳关外的大漠之中,面对几十头苍狼而面不改色的秦冲,如今只要艾德的脚步声在头顶的甲板响起,就会不自觉的瑟瑟发抖了起来。
而我和刘真儿更是如筛糠一般的魂不守舍,生怕又被这个恶魔逮住了啥样的把柄。
太史公在《项羽本纪》中借舞阳侯樊哙之口所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者。
幼年时在清风泽书院中,因辛夫子的戒尺所迫,曾经大略读过,甚觉其中的妙趣。
还每每戏言,辛夫子为刀俎,我等小儿皆为鱼肉也!
如今在这苍茫大海之上,被捆绑的竹筒一般,置身于如此的腌?之所,面对艾德这样一位人间厉鬼,才深悟其中的真意。
手中的麦粒还没有吃完,催命鬼们就过来了,重新把我们的双手紧锁在长杆之上。
夕阳已经落到了大海的西边,漫天的红霞飞舞,那是鲜血的颜色。
我们几十个奴隶为一组,云梯一般躺在了船舱的底部,无助的望着穹庐中飘荡的白云,盘旋飞舞的海鸟。
满腹的悲哀却不敢哭泣,满身的苦楚却连自我了断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翻身、不能身手、不能大声的呼吸。
我们每个人都成了“云梯”上一段僵硬的踏木,现世中最卑微的草芥之徒都能在我们的胸口处踩上一脚。
因为我们如今是在列国的人市中论斤而卖的奴隶,市值不抵一匹驽马的价钱。
在骑士堡的最后几日,我把冥想术的要诀教给了刘真儿。
这个老伙计已经被现世折磨的快要疯癫了,以冥想短暂脱离身边的苦海,进入物我两忘的幻化之境,是他如今能够自我救赎的唯一法宝。
所以白天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默默专研其中的要义,屏声静气、一动不动。
怎奈身体太过虚弱,元神无法汇聚,刘真儿的冥想修为也是事倍功半,无法达到我和秦冲那种瞬间入定的境界。
夜幕已经降临,在船上作恶一天的那些罗马“厉鬼”都回船舱中休息去了,任由我们在这黑暗中自生自灭。
这个时候我们入定潜修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躯体无法动弹,但我们的魂魄却可以获得大自由。
于是三人不再言语,以冥想来解千愁。
恍惚之中,我感觉被捆绑的身躯慢慢飘拂了起来,越过茫茫大海、金黄色的大漠、白雪皑皑的冰峰,向东土故乡的方向自由的飞去。
我看到了爷爷、苏叔的商队已经从南方的富楼沙满载而归,正走在于阗王城南门外的商道 之上。
心爱的妻子库日娜,还有小妹古兰朵正骑着乌孙青马,在客栈外的荒野之中尽情的追逐嬉戏。
清风泽大湖波光粼粼,书院小儿们的诵读之声清脆而又悠远。
还有家母于阗夫人,正慈爱的摩挲着我身上的棉布粗衣。
“金城我儿,你们终于回家来啦!”家母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下半夜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巨浪击打着船身发出了万马奔腾的轰鸣之声。
我从遥远的幻境中回归现实,才发现这只是一场今生或许再也无法触及的梦境。
满腔的热泪澎湃而出,故土的亲人们啊!
“少主!锅盔!你们醒了吧!”
一道闪电划破了暗无天日的夜空,秦冲的叫声把我从无尽的悲哀中拉了出来。
“醒啦!”
“哈哈!舒服啊!兄弟们!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自从进入骑士堡以来干渴就一直伴随着我们,比躯体上的创伤要苦楚千倍万倍。
也许天见可怜,不想让我们做渴死鬼,才降下了这漫天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