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转过来年的春天,陈夫人的病才慢慢好了起来。史彦也才稍稍放心一些。
明媚的春光,也让史彦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一些。这半年以来,她忙到不可开交。又要照管家里的事务,又要服侍婆婆的病,又要应酬亲朋之间的礼节来往,又要三天两头到娘家去,看视才几个月大的侄儿。本来,她和母亲商量,要将侄儿带回家中,照看一段时间。母亲一口回绝,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难道我史家还养不起一个孩儿?为何要你贾家照看?”
史彦又不敢提嫂子临终的嘱托,只能慌忙赔笑,道:“太太上了年纪,又没有了嫂子,我也是怕太太劳碌着了。”
文夫人的口气依然很生硬,道:“那也不用,我照看不过来,还有奶妈、婆子、丫头们。我史家的人,怎么能寄居亲戚之家?”
史彦只得继续满脸堆笑地解释:“太太不依也就罢了,谁说斝儿到我家就是寄居?亲戚们走动一下,不也是常情吗?太太既然不肯,也不必动怒,我听从就是了。”
出了文夫人的屋子,史彦也只能在心中感叹,看来,我在母亲心中,也不再是史家的人了呢!
文夫人给孙子安排了四个奶妈,八个嬷嬷,八个丫头。每次回到娘家,看着侄儿身边密密匝匝的一群人,史彦也只能默认了母亲的安排。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候,只能多派云梦、雨晴等几个丫头,多回去看看小侄儿。
这天,史彦服侍婆婆吃过了汤药,陈夫人主动提出,要到花园内去看看花儿,晒晒太阳。史彦心里很欢喜,这意味着,婆婆的病真的好了。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命家人抬来一顶简便的小竹轿,自己亲自抱着狐皮褥子,跟在竹轿旁边,一行人迤逦来到花园之中。
花园中芍药芽儿浅,柳絮儿轻,塘水儿皱,浮萍儿卷,惠风儿畅,艳阳儿暖,仓庚儿鸣,桑扈儿欢。
史彦遵照婆婆的意思,将狐皮褥子铺在池塘旁边的一个山石凳子上。前面是水,视野清亮;后背是山,绿树阴阴。又有阵阵花香袭来,倒确实是个极好的所在。
和煦的阳光,温柔地倾洒在陈夫人身上、脸上。史彦猛然发现,将近半年的卧床不起,已经让婆婆衰老了很多,面上的皱纹层层叠叠,鬓边的白发堆积如雪。虽然陈夫人满面笑容,却依然带着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
陈夫人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看着正在池塘中船上戏水的贾政和贾孜,问道:“赦儿呢?”
史彦忙赔笑道:“回太太,赦儿上学堂去了。”
趁着陈夫人重病这段时间,贾代善好好地教训了几顿儿子,严禁他以后再有逃学的行止,并且喝令他不许告诉太太。贾赦委屈吧啦地哭了几次之后,也就老实多了,每天规规矩矩地在家人的护送(监视)之下,安安分分地去上学。虽然,他读书依然没有太大的长进,但也好了一点。
陈夫人点点头,道:“你们的儿子,按说我也不该管,但赦儿毕竟是孩子,别太苛责他了。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认识几个字,些微明白些道理,就少不了他的官儿做。赦儿又是长子,这爵位将来不给他又给谁?差不多就行!”
史彦忙笑道:“太太说的极是,我回头说给大爷听就是了。”
陈夫人又道:“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代仪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本来早就该娶亲的,只是前些日子因为大老爷的丧事,他作为亲侄儿,没有娶亲的道理。接着又赶上我生病,也没理会这事儿。如今,丧服也满了;我的病也好了,回头给代仪寻门好亲,也免得人家说我这个做嫡母的,不疼庶出的儿子。”
史彦连连点头,极口称是,道:“太太对二弟,一向没说的。大爷倒常说,太太偏心二弟,不疼他这个长子呢。原是我这个做嫂子的,没有考虑周全。我这就派人找官媒去,一定给二弟寻门好亲事。”
陈夫人脸上略露出一丝笑意,又道:“我房里的丫头端阳也大了,这丫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懂规矩,女红也好,不如先给代仪放在房里,另外你再选一个人,一并与了代仪吧。老爷这两年忙,没顾上这些,若是咱们再不经心些,岂不让人笑话?”
史彦一边答应着,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将府里出色的丫头们,过了一遍,究竟谁更适合放在代仪房里呢?代仪性格内敛,不爱说笑,是选一个活泼一点的,还是选一个温柔一点的?若是选的不合适,对代仪影响倒不大,就是苦了这个丫头,未免又葬送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