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忽然一道闪电打了下来,瞬间将眼前的一切照的毫发毕现。
晓婉还保持着架住阿雄胳膊、试图阻止他下跪的姿势,虽然郊外的雨声吵得人耳朵发蒙,可是晓婉却依旧听清楚了阿雄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
算了吧。
任晓婉如何都想不到的是,此生对自己来说最有杀伤力的一个词,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算了吧……
那些晓婉刻意埋在心底的可怕念头,瞬间在晓婉的心中铁马冰河的翻涌开来。
爷爷的死,几乎吞噬了自己的大城市,那个充满了梦靥的酒吧,齐哥奸邪的可怕嘴脸,张姐的欺骗,婉婉的背叛,一切的一切,都在同一时间涌入了晓婉的胸膛里面。
晓婉只觉得心脏几乎要炸开一般,一柄看不见的铁锤此刻正在一下一下的敲着她软弱的心房。
算了吧。
曾经受过的苦,曾经欠下的情债,曾经拒绝的人,曾经几乎死在那个可怕房间里的自己。支撑着自己从这种泥沼一般的烂事中挣扎逃出的唯一动力,晓婉生命中唯一充满美好的希望之源,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竟然对她淡淡的说——算了吧。
晓婉的眼泪混着雨水慢慢落下,可是她的嘴角却忍不住一直上扬,这是充满不屑与嘲笑的笑容,更是她对阿雄失望之极的苦笑。
晓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阿雄,却只想狠狠的讥讽自己,用最尖锐刻薄的词句讥讽自己,这半生的渴望,最后竟然赋予了一个对自己说“算了吧”的男人。
“阿雄哥?算了吧?你让我怎样算了?”晓婉问他。
阿雄不敢抬起头,却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晓婉的腰:“忘了我吧,晓婉,就当你从没有遇到我这样一个烂人。”
“怎么忘!你教给我!该怎么忘了你!”晓婉忍不住在大雨中用尽此刻仅剩的力气大声质问阿雄:“阿雄哥,你教教我啊!该怎么说算就算?”
“放过我吧,碗儿。”阿雄忏悔的将头贴在了晓婉的身上,在听到晓婉的质问后终于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抬头看着对自己苦笑的晓婉:“放过我吧。”
雨水,顺着晓婉的发丝,往阿雄的脸上落去,阿雄仰着头,看着这个注定要被自己亏欠的女人,记忆里杨妮的脸庞却越发清晰起来。
“我忘不了她,我过不来你我注定会过上的苦日子。”阿雄沉吟片刻,终于将心一横,把近日来在自己心中盘旋不去的心事尽数倒了出来。
“我原以为,有你就够了。”
“可是,在和你逃亡的这段日子以来,我却发现自己对于杨妮的思念,越来越深。”
“直到离开那个婚礼,我才发现,原来杨妮是我这辈子以来,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东西。”
“晓婉,我无父无母,小时候,就从来没有人疼过我,爱过我,就算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但是你可知道,我在别人家吃饭时,曾看到过多少嫌弃的白眼?”
“为什么在我能够自力更生的第一刻,我便远离了村里人,独自搬到那个破败的庙堂里生活?”
“就是因为我再也受不了别人的漠视与厌弃。”
“你看,我都能说出这样有文化的词句了呢。晓婉啊……这都是杨妮教我的,你知道么?”
“我放不下她,更放不下和她一起经历的日子。”
“你说我爱慕虚荣也好,说我贪慕钱财也罢,可是当我过了一阵子那样的生活后,却发现活着原来真的可以轻松美好。”
“杨妮给我的,你给不了我,我也无法给你。碗儿啊,放过我吧,也放过杨妮,放过你自己。”
“像咱们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又何苦呢?”
晓婉愤怒的甩开了阿雄抱着自己的双手:“我不觉得苦!再苦的日子,有你我就不觉的艰苦!我有你便够了!”
“可我,却无法满足只有你的世界。”阿雄跪在地上,满脸痛苦的将那些连自己都觉得鄙夷的卑微话语全部说给了晓婉:“我无法因为有你而感到满足,我想要好好活着,我想要活的体面、开心、轻松,不用被别人冷眼相待,不用过着青黄不接的苦日子,不用担心吃过这顿饭后下一顿饭在哪,不用害怕每当夜晚来临,连个能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我受不了。碗儿。我真的顶不住了。”
晓婉看着那个涕泗横流的男人,心中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就此尽数崩塌。
她爱阿雄,很爱很爱。
可晓婉爱的是那个时时刻刻都护着她的阿雄,她爱的是那个帮自己抢吃抢喝的阿雄,她爱的是那个好似天塌下来都会帮自己顶住的阿雄。
但直到此刻晓婉才终于发现,她曾经的此生挚爱,终归化成了一段物是人非。
他再也不是那个帮她抢饭菜的狷狂孩子。
那个男人,也早已死在了大浪淘沙的繁华都市之中。
或许晓婉从一开始就不该闯入那个婚礼,硬生生的将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抢走。
曾经做出的一切努力,终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雨停了,大雨滂沱的夜晚,忽然安静了下来。
晓婉最后看了一眼阿雄,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走了。
阿雄跪在泥泞之中,头低低的,看不清脸色。
江凛视角:夜深了,连续加了几天的班,终于在今天宣告结束。
恶魔森林里的暗涌,也在这一刻达到了**。
我、小王八、老板娘默默的看着全息图上跪在一片泥沼中,沉默不语的男人。
“关了吧。”老板娘轻轻开口。
全息图瞬间不见。
我有些懵,小王八有些懵,老板娘有些懵,就连作者也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