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哈喇八都鲁将刀举过头顶,而后猛地空劈,打出一道凌厉的风刃。我将林婕推开,用自己的手接住这高速的气流,手掌几乎被切裂。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但知身形异常巨大的大将拿刀指着我,却不知我为何前推着手,当中流了血。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年轻的上级调查员,必然是有些倨傲的。露出惊异的表情于他而言是可耻的,但这并不失态,两年半以后的人尚吃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何况他呢。
“我还要问你呢!我的印象中为什么会有你与这位大将?”我流转体内阴气,呼应金刀银枪双双飞来,各执于我手,“两年半前令我崩溃而隐去记忆的,就是你吧!”
“两年半之前你就是个毛孩子,我让你崩溃?”他冷笑一声,轻弹大将的盔甲道,“不管你是什么邪魔外道,根我们全国协会作对就是死路一条!早就听说过协会中也有调查员以阴气化将为战,看来武王的人也有会的。”
因为这里是印象,我可以凭空捏造出八颗光魂,以心念遥感呼唤它们飞来,与大将对阵之前便来了一个,将我体内的廉颇光魂提升到良级巅峰。气势的改变令大将动容,他使刀护住胸前,两眼略略看过我的心口,判断着双武之魂的威力。满地的莲花开败了,阴气逸散到空中,重新化为淡紫色的薄雾,袅袅升起,在这三面为楼所绕的空地上造出一片诡谲气氛。只是这里的学生们不怎么怕,仍是不回家,饶有兴味地观看着。
咔——
刘哈喇八都鲁眯化为虹影,瞬闪至我的面前,自高处劈出,一刀将我砍翻在地。他是用刀背砍的,并没有伤我性命,算是出于武魂之于凡人的恻隐。毕竟再好战的将军,也不可能对付妇孺与老弱下死手。上级调查员做个打住的手势,喝道:“成命在身,全国魂主协会一定要接走天选帝子。现在我没大功夫搭理你,你快走吧。”他可能是怕一会儿大东武王出现,应付不过来。
“全国魂主协会,那不过是我爷爷创办的一个组织罢了。经营了这么多年,现在是节节败退啊。”那一柄重刀还压在我的胸口,费了极大的力气我才勉强说出这句话。
“你爷爷?你指的是哪一位元老?王不复?别开玩笑了,大元老们怎么会有堕落为魂士的孙子!”
“郭清秋。”我咬着牙说道,“不要总是王不复王不复的,他不过是活着。”
“哈哈哈哈哈······好啊,你就让我看看郭清秋的孙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协会是武王那一套,讲出身讲辈分?”男人扯过语思的手,非常粗鲁地向后推,“我没想到你和这种魂士还有连系。狄语思,希望你能看清现实,老老实实地接受协会任命,跟我回中城,现在就走!”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我本不该再闹的。调查员不愿意纠缠到底,我大可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这些围观的人又不是我真正的同学,还怕他们笑么?让他们下来面对这有大杀伐气象的武将试一试,最多如我狼狈,最下则屁滚尿流。林婕本想引动将军府唤出她的典韦来,见此神将在前,吞声踯躅。
“我的印象应该如何?”我躺在地上,偏头翻着眼睛向原初所站的地方看,很轻易便望到印象中的我,还在行政大楼二楼的大厅中站着。那个我迷失了。语思为神女遥不可及,真正守候在身旁的姑娘也心寒离去。对今日之我来说,解决问题太简单不过。要追回来便追回来,要放手即放手,总在那望洋兴叹什么呢?真实的花坛中,语思与那个男人的交谈必定与协会无关。此皆我郭迁本人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幻想。语思曾经有过几个男朋友,都不在本校上学,或是高出几个年级的,我不认得他们,只听说过名姓。
“为了这些崩溃值得么?我不至于窝囊到这种地步吧。”我不理解,不过是感情失意罢了,怎么就重创了我郭迁呢?因为我的鲁莽,真实的记忆已经看不到,我很可能就此困在这里头,再也出不去。
上级调查员一直就没听懂过我的话,最后留下一句莫名奇妙便要拉着语思走。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男人的将军府早就消散了,可这位将军仍如石像般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用刀背按着我,雷鸣风啸,他都不会动。四面环绕一面为连廊的大楼也空了,冷清了,那些人不知何时即消失,大概是放学回家,早也把照如白昼似的灯都关了。刚刚追回的林婕也不见了,站在大厅里的一个我也不见了。我躺在这儿,唯有这一位盖世的将军岿然不动,用手中重刀压着我,目色乃凝如铁。
我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目光探过将军的肩膀,落到幕布上那一轮弦月的弧顶。清秋月,本该是最惹人爱怜的模样,却为时时炸响的惊雷动色,拈来几片轻云半遮着容颜。你知道有一种颜色叫皎白,这颜色就是从月亮里来的。世人最多以玉形容月色,而常用月色形容某物之白,足见“皎”在白色中的地位。天雷炸响、霹雳降落时,天空一瞬染成紫色,仿佛相机的底片骤然曝光。
良久,这大将掣回刀去,怔怔地立着。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晃了晃肩膀,甲片磨时声响。
“你怎么不跟你的魂主走呢?”我笑道,“这是我的印象,他们都散去了,代表这段记忆已经完结,你也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