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刘裕抚掌大笑,声如洪钟嘹亮,“但是你一箭毁武帝祠堂,总是损阴德。不义不胜。”
“你一样荒唐!”斛律光大喝一声,向后跃出一步,几蹬入寸土。他引那弓如满月,一手附上百十支箭,扇子似地排开,仿佛孔雀的翎羽。
嗖——嗖——
一排排的箭次第发出,速度再上一个阶梯,我已经看不清它们的轨迹,只能通过眼睛的刺痛来感受多变的光线。刘裕不慌不忙,始终露着微笑,手中银枪旋转造一道圆形屏障,将那些黑箭一支支地扫落下去,滴水不漏。枪身触及箭头时,阴阳相融,消解了全部气势。当初我面对这箭,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廉颇子龙也不可能抵挡的住。然而到了刘裕这儿,成百上千的利箭真就像一场小雨,别说淋不着,就是淋在身上怕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斛律光腰上还有一柄剑,金骨红穗,但是他不敢匆忙拔出来,与那刘裕近身搏击。他要先试出来,刘裕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斛律光停了手,看着那一地的碎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本来阴气所化之物难以久存,一旦触及地面,便作黑烟,随后不见。可是这些箭在击到刘裕的枪时沾染了阳气,从而化虚为实,延长了存续的时间。
“当初,武帝为我念过一首词。真是,我那时代还没有词这一体,更别说提到我的把我视为英雄的了。”刘裕也收了枪,自顾说道,“我的功业,是自己开创的;这皇位,也是我自己争来的;然而没有人真的瞧的上我,在他们眼里,我粗鄙我不丈夫,我永远都只是‘寄奴’,一生是贼子。
“直到成为武魂,遇见武帝,我才明白我的归宿在战场上,我才明白什么该属于我。江山美人,满朝文武,是帝王家的点缀,我能拿到,但如今不喜欢。他告诉我今世的人们认为我前半生英武后半生荒唐,我看没有错。作将军功无数,才是我归处。裕的解脱,武帝曾念过。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光。
我只记得在我失去意识前,漫天都是金光。刘裕如一轮太阳,那么近,在离我十余米处,点亮了大地天空。我看到万道阳光照破山间云雾,照破斛律光的玄黑铠甲照破林天的阴气河流,照破长夜,照破人心,照破一切的不自量力与桀骜不驯,照破凡人的可怜卑微的自尊,他皆照破!
那银枪炫目,舞动间改变光迹,光射到哪儿便点燃哪儿,满山的桃林都染了橘色,劈啪爆裂之声不绝。伴在刘裕身边的,这铺天的,是万头猛虎,金灿灿的皮毛,额上皆书“王”。随着枪尖指落,那一万头阳气所结之虎奔腾而下,吼声通达天际,踏着虚无,摧毁着真实。林天大张着口,斛律光也大张着口,林婕也大张着口,我想我亦如是。我们要么都喊叫但是彼此听不见要么都已发不出声音,谁记得呢?我只记得当中那一轮明日不为所动,光球中间,隐约身形,也似一头虎。应该,爷爷为他念辛弃疾那首词时,显然没有告诉过他词人原本的意思,只是以此来称道,来形容那一种神奇。原来是说他指挥千军万马征伐天下无人能阻,如今他作为武魂,绝世将王,战力此世无朋。属于我爷爷的时代,该多么灿烂,我无法想象。
于是山林和我们,都被光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