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点小算盘还瞒不过我。”
达莉端着那个罐头,她说:“你当然比我更聪明,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种蜂蜜牛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啦。”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只是巧合,真的。”
达莉靠在我身上,说:“不,不是的,我心里知道。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一直想着背叛你。你看,正因为我抱着如此恶毒的念头,所以我受到了惩罚,得到了教训。现在,我愿意和你一起死,我对世上存在过的所有神明发誓,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挚爱,从此刻到我临死的一刻,我都不会再想其他男人。”
我试图振作,鼓足心中残存的勇气,答道:“你不会死,我会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
达莉说:“毒蛇之血失效还有多久?”
我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达莉说:“如果你现在动身,够不够你杀出条血路,逃到村外?”
我愣了愣,只想着给她些安慰,不情愿地答道:“如果....如果绕过奥奇德,足够了。”我其实能够隐形,却不能带着她一块儿。
它们仍在门外,仍在引吭高歌:
“若聆听我等歌谣,得此启迪,为何还会彷徨?
还不快来与吾等同欢,与吾等同唱,
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奥奇德说:“我的孩子,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说了会让你们结婚,我说了会让你们幸福,只要你们出来,这一切就能实现。不仅仅是无水村,我会拯救这个世界,让全世界的人类都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是太阳王,我是生命之光,我是这世界最完美的形态,我是古往今来每个统治者与科学家梦寐以求的造物。”
萨拉说:“达莉,达莉?你在里面吗?我的好女儿,我的小乖乖,你为什么连我都怕?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我的遗体前悄悄地乞求我能复活,再一次拥抱你吗?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可你为什么要躲避?你的排斥是愚蠢的,你以为我是异类?不,在我这里,不存在任何异类。”
他们无法进来,就喋喋不休,说出这些令人悚惧,令人抓狂的话。
我见达莉抖得愈发厉害,用手掩住她而耳朵,达莉再度与我相拥,这令她稍稍平静了些。她不再说话了,与我相护依偎,我看着她渐渐入睡。
我不敢睡着,保持着清醒,过了一个小时,突然,排气管的声音停了。
他们找到了关闭阀门的手段,很可能那排气管的开关就在密道里,这么一来,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破灭。
不一会儿,房间变得闷热,达莉睁开眼看我,那眼神却充满安宁,我告诉她会有出路的,一定会有出路的,她只是微笑。
她说:“他们的话,我一直能听到,那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留在我脑子里,你呢?你能听到吗?”
我说:“别去想,你越去想,那声音就越挥之不去。”
达莉笑道:“那你是幸运的,因为那声音无法入侵你的大脑,你的灵魂。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我觉得他们不仅想夺走我的身躯,更已经在提前占据我的脑海了。我甚至觉得....觉得变成他们那样,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喊道:“你不能相信他们说的鬼话!一个字都....”
达莉站起身,突然间,我看见她手里拿着我最后一瓶毒蛇之血,她往嘴里倒去,我立刻捏住她的嘴,可已经有少许被她咽下。我感到每一根神经都痛苦地揪紧了,我掐住她的喉咙,想逼迫她吐出毒药,可已经不及,这毒药见效飞快,连恶魔都能在瞬间麻痹,坠向死亡。
达莉与我相拥,与我亲吻,她说:“走吧,别管我了,我祝你...祝你能长命百岁,找到...能给你幸福的...女孩子。”
我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心脏似被绞肉机折磨,可我在下一刻已经行动,我掌击她的腹部,达莉呕出了少许药水,可她的脸已然发青,呼吸几乎停止了。
我能看得明白,即使在黑暗中,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剧痛之下,她开始抽搐,这剧毒非常人所能承受,她死的时候会受尽煎熬,就像致死的慢性疾病浓缩在短短几分钟内,连痛苦也一股脑发作。
我还有...还有几分钟。
可达莉亚快死了,我救不了她,我....
奥奇德他们一刻不停地唱着吵着,与百年前那些传说中的广场舞妇女一样恐怖,他们不知道达莉将死,仍用洗脑般地歌声劝说着她。
我几乎想把达莉交给他们,让他们救活她。也许他们说得对,也许活着总好过死亡。
蓦然间,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鱼缸吸引。
如果无水村中有什么东西能与那雕像一样古老,或许只有这鱼缸了。
鱼喜欢吃黑果,黑果是酿造毒蛇之血的原料,而达莉亚正因毒蛇之血而死。
黑鱼游出,复又隐没,那条蓝鱼静止着,像看戏般看着我们。
屋子里的黑暗并非是它们切断了电源,而是鱼缸....鱼缸散发出了黑暗。
屋外的它们也并非忌惮屋内的药物气味儿,而是忌惮鱼缸。
唯有黑暗能对抗光明,唯有死亡能对抗生命,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我为何起初没有想到?
可正常人怎会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