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回去!”
“老实点!别乱动!”
“还活着,大家都还在一起……”后面的声音愈渐小下去,随即便是一声扯破嗓门的喊叫,“师父,弟子在这儿!”
听得此言,沈玄茗二话不说,奔到那扇大门之前。两只昏暗的灯烛立在两侧,黑压压的微光之后,似有一只青面獠牙的兽头锁,正暴突着眼球,凝视门外之人。见身后有下人追来,玄茗身后便提起其中一人的后领子,吼道:
“把门打开!”
“将军不可……”一个胖乎乎的矮小头子身体悬在半空,四肢胡乱扑腾着,“这水狱是西湖重地,除了掌门和箬先生哪有人敢擅自闯进来……要是小的放了将军进去,只怕这个脑袋明天得跟着这里面关着的俘虏们一起搬家……啊哟!”
玄茗哪里肯等他说完,一只手把他拎在空中,另一只手在这头子身上左左右右地摸索着,果然找出叮铃咣当的一大串钥匙来。其余的下人都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位将军对手,只好干站在一旁,劝也不是,拦也不是,生生等到玄茗把那串钥匙试了个遍——
只听“咔哒”一响,兽头张开嘴,大门应声而开。
沈将军还不及大门全开,便自己侧着身子,赶忙冲了过去。其他人也不敢坐视不理,哆哆嗦嗦地相互对视一眼,一个接一个地,也都追在他身后。刚跑了没几步,就看见那青衣少女被两个男人架在中央,拼了力气地想要把她拽回铁链里。
而清卿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起死回生,双手双脚扑腾着,怎么也不肯松下力气,乖乖就范。玄茗走上前,一脚一拳,把那两边的头子踹远大飞在铁栏杆上。赶忙俯身伸手一探,正好将坚持不住就要倒下的清卿接在怀中。
少女口中就省了最后一息声响:“师父,你还在……”
一回身,沈将军就跟看不见大门口站着的那么多人似的,带着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阻拦的气场,如入无人之境,就从那一排斧钺桎梏之中穿了过去。
西湖关押着如此重犯的地方,哪能容得一个人说来就来,说抢就抢?早就有机灵的腿脚快的,通知到外面守夜的将军。沈玄茗还没走到桥下,便听得一阵嘈杂声聚集在门口,人群纷乱的脚步连带着剑柄相碰之声,一群又一群的守卫横立身前。
只需一声令下,就能连叛贼带俘虏,一同在长剑下砍成肉泥。
为首那人在守卫身后,背着手,缓缓走出。这位将军与沈玄茗同样的打扮,盔甲披风,手中持一把兽骨折扇,还有一把白须长到腰间。见玄茗抱了个青衣人在怀里,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凝神抱拳道:
“玄茗小弟,何故如此?”
玄茗抱着清卿,微微欠身,开门见山地道:“兄长若要拿我,玄茗必解下长剑,毫不反抗。只是在这之前,还容小弟把孔岳川将军的妹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一听这话,对面这将军立刻睁大了眼。看看沈玄茗,又望望他怀里的清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终于待得吃惊之情缓和些许,这才小心翼翼地问:
“这东山的妖女……是孔将军的妹妹?”
“是。”玄茗毫不犹豫。
只见站在玄茗对面那位将军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目光像是定格在沈将军身上,眼睛一眨不眨,沉声道:
“哪有什么叛贼作乱,末将从未见过将军。”
玄茗猛一抬眼,只见老将军的目光中,半点玩笑意味也无。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扑通”一声跪在地面:“兄长今日之恩,玄茗此生当牛做马,誓不敢忘!”
老将军抬起眼,看向这一群跟自己闯进来的侍卫,厉声一喝:“今日根本没有立榕山的妖人,也没有哪个将军进来过,听见没有!”
“听见了!”众人应答之声甚是响亮,震得湖面都荡起一丝水波。
“去吧。”对面的将军苍老的面孔神色平静,连一丝一缕的皱纹都不见异样。玄茗站起身,又是把清卿抱在怀中,俯身行一礼,不等热泪涌出眼眶,便抢先一步,跃到窄桥之上。
怀中的少女还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师父……琴……”
令狐清卿是被一阵颠簸呛得吐了血,直到险些灌进嗓子眼,才一边咳嗽着,一边挣扎爬起身。双手双脚早就不听使唤,反倒争相燃烧起来,向心口传递着火烧火燎般的疼。唯独双眼还能半睁着,便偏过头一看,夜色深了,一颗星星也没有。
咯噔咯噔的车轮声还在耳边作响,清卿这才感受到,那强烈的颠簸快要把自己的胸口炸裂开来。还不待自己试着爬起身,便听到车轮声震耳中,又传来一人的说话声:
“别乱动,小心刚愈合的伤口又渗血。”
勉强低下脖子一瞧,果真自己上上下下,被绷带缠得像个墓地里钻出来的死尸,脸上也被绷得透不过气,似乎只剩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虚弱之中,听见这人声音并不熟悉,便微微开口道:
“你……是谁?”
驾车的人甚是惊奇,用力抽了一鞭子前面的老牛,老牛委屈地“哞哞”叫着只听那人反问:“令狐少侠不记得末将?”清卿竭尽记忆,直到光滑的盔甲表面泛出一丝银光入了清卿的眼,清卿这才把浑厚中带着细腻的声色,与西湖高台,百花仙子对面的相貌联系在一起。
一言不发地过了许久,清卿全身放松着,任凭和“稳”字一点儿不沾边儿的牛车,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得吐出来。反正找不见师父和其他人,纵是一死,西湖掌门又能拿我怎样?这样一想,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就要再次睡过去。
浅浅的梦中,那朵蓝色烟花耀眼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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