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北漠汉子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片刻间不曾慌乱,将那嵌进石缝中的刀身向旁一甩,想要将清卿摔进深不见底的石渊中。这一甩,却不料清卿仍平立刀背,稳稳不动。
“几月不见,这妖女子功力长进如此飞速?”塔拉王心下一惊,更是使了加倍的力气要将她摔下去。
谁知他二次使力,本就手中不稳,清卿足下牢牢定着,哪里能轻易甩得开?借着面前大汉用力机会,清卿竟挺身跃在半空,反倒将方才的力道原原本本还回汉子手臂。还不及塔拉王站稳,清卿猛地踢在刀身一侧,逼那弯刀向一旁倾斜倒下。
就在这近尺长的大刀倒在石桥一瞬,围观众人爆出一声惊呼——塔拉王方才抓紧刀柄不愿松手,谁知身子跟着一歪,就要掉进石渊里去了!
北漠粗人的术法,岂能都如即墨星那般细腻?不过一旦下定了狠命决心,便将蛮力通通使出来罢了。清卿万料不到塔拉王死死拽住弯刀另一侧不退,如今被自己半空踏下,怎能有半分稳了身子的余地?
不及多想,清卿顺着踏足之势沉下,将细长的白玉箫探进石渊。
便是在这生死攸关一瞬,塔拉王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一把抓紧了木箫箫头。子琴生怕这大汉的重量把清卿也带得偏了身子,赶忙袍袖起风,向前一卷。
塔拉王只觉身体被一股轻盈之力拖起,借着白玉箫上提片刻,重新挺身跃在石桥之上。
望望对面,果真是这两个青袍外敌相救自己无疑。眼见塔拉王血气上涌,脸皮紫黑,口中含糊地大叫道:“被妖人施舍的性命,老哥儿我不要也罢!”怒吼一声,纵身就要再次跳进那无尽深渊。
子琴听说过北漠之人的刚烈性情,这次早有防备,袖风一推便把他挡在原地。
求生不愿,求死不得,塔拉王瞪住了对面二人,眼球暴突,恨不得将师徒两个生吞活剥了一般。子琴冷冷相视:“你们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听得空气中一袭飞破声响,清卿赶忙转过头。只见塔拉王突然“呜”地哽住了喉咙,竟似被什么东西刺中。
有暗箭!
众人方才留心场内激战,谁都不知这暗箭从何处射来。只见塔拉王胸膛一挺,一枚巴掌大的剑头掠过塔拉王身前,后心进,前胸出,眨眼之间捅穿了人身骨肉。
汉子后仰倒地,赤裸的胸膛破开个血洞,鲜红的血柱喷起几尺多高。
清卿尚未从这骇人的惊异中回过身,却忽然意识到,暗箭“嗖嗖”呼啸声片刻未停。凝神于耳一瞬,赶忙向着来声方向望去——只见那短短的飞箭夹风带血,不及刹那便要刺进自己眼中!千钧一发间,子琴无形无影般绕过清卿,挡在她身前。
听准了暗器来势,子琴一把抓住空中黑影,将那破空无声的暗箭截在半空。
只见这暗箭带血,来势甚是迅猛。便在子琴抓住它箭身一瞬,那箭簇上从塔拉王心间带出的血液尽数向前一扑,哗啦啦一片洒在子琴青袍衣襟上。
顾不得衣衫斑斑点点,子琴定睛一瞧——箭头上似乎还缠着什么物事。
不由吸一口冷气,令狐子琴一把扯下那血迹斑斑的缠绕。展开来看,却是封无名来信。信中红底血斑,工工整整描着一行蝇头小字:
今夜丑时二刻,向西武陵墓,恭迎令狐掌门大驾。
读至此处,子琴心下乍然惊异:倒不知暗幕之下躲着何人,于何时何地,已然知晓了自己身份姓名?随即折起信,向仅剩的宽敞石台扫视过去——
自己目光所及,众人尽皆打个寒颤。
这些走街串巷的江湖草莽身份各异,个个都算是见多识广,江湖中各门各派的高手也有不少曾请教一二。然而此刻令狐掌门远远一望,众人却是争抢着转过头,生怕对视在哪个瞬间,连大气也不敢喘。
想必放箭之人并非这流人物——子琴心中想着,一松手,那粘稠的人血信飘进一荡一荡,飘进石渊深处去了。还不及眨眼一瞬,各路来客才发觉,那师徒二人已然踏着石桥越过深壑,消失在大门外,没了踪影。
人群里有胆大的,忍不住嘟囔一句:
“这便是那戏词儿里的‘白皮鬼’罢!”
方才一番恶战,二人的衣衫上皆是点点血斑。子琴生怕这副狼藉模样吓着白日里的过路人,便与清卿寻得个僻静地方,二人于暗巷中暂且歇息片刻。
清卿用帕子沾了水,拂去师父手掌手背大片血迹。突然想到些什么,便低声叹口气。
“师父,江湖中人的性命,也太微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