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一出门,方才那说曲儿人果然迎了上来。清卿仍是好奇,便问道:“老人家,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物事?”
“嗨!”不料这人收敛了笑容,轻轻低下头,“不过是把破弦儿罢了,连轴都断了两根,勉强能弹。咱靠这家伙糊口饭吃,会拨弄两下就不错啦!”说道此处,突然一拍脑袋,便立刻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小姐还是听听咱家主人的曲儿吧!主人一吹起笛子来,连鸟都能听得栽倒地里去!”
“你家主人会吹笛子?”子琴忍不住插句话,“那他是北漠中人不成?”
“正是正是。”说曲儿人点头应和着,不一阵,把二人七拐八弯地带进一处偏僻角落。清卿放眼四周,只觉此处不似方才那般热闹红火,虽也有人迹,也是双眼无神,匆匆前行。走到后来,却是连半个人影儿都看不着了。
三人进到一条巷子深处,便听得说曲儿人拍门道:“周大娘,开门哪!”
里面安静了好一阵子,才听得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似是有个女人踩上了鞋,踅到门口:“来了来了,且慢声嚷嚷些!”听得这般市井间的寻常动静,清卿心下陡然生疑:“此等街巷当真藏着要联合各派的高手?”
女人拉开门,似乎比这说曲儿的男人年纪大些,却一模一样地泛起亲善和蔼的笑容,仿佛在同一个模子里打磨过似的。师徒二人刚跨进门槛,一抬眼,几乎被同时下了一大跳——
门内院中立着一尊近十尺高的石像,三头四臂,同北漠流沙庙中所见一模一样。
石像前生着一大堆火。进得院内,只见四处都是横七竖八躺卧着的人。说曲儿人和老女人进到院子中央,也仿佛把带进来的客人顷刻间忘到了九霄云外,自行拍拍地上的土,各自寻了处干净地方便顾自躺下。
半柱香不到,鼾声如雷,在院内此起彼伏。
清卿拉了拉师父的袖子,子琴顺势拉过清卿的手,师徒二人转身便要向外走去。忽地听得石像背后一阵长长的呵欠声传来:
“苦长云之无向,叹萤火以辜踪。我心随水去,临雨奏箫来……何人醒我梦?”
说时迟,那时快。子琴和清卿一左一右,闪电般窜到那龇牙咧嘴的石像后面。只见是个黑乎乎身影罩在宽大的袍子里,正大张着嘴,准备翻过身。
一睁眼,两个青衣身影几乎同时点中他两肋穴道。
黑袍之人吓得便要提气跃起,可惜穴道牢牢被锁,只听“嘶”一声叫唤,一个猛子扎在地上。这人面具遮住眉目,清卿根本不避,直接将他遮面扯了下来。
不过寻常宽脸矮鼻子,师徒二人交换个眼色:不是莫陵枫。
清卿把那面具重新放回黑袍子怪人的鼻尖,蹲在他身前:“前辈打搅了。”
这黑袍人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手上却忙摆不停:“不打紧,能被兄弟带到这儿来的,便是兄弟的兄弟。兄弟之兄弟便是我之兄弟,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听他文绉绉地满口书袋子,子琴暂时放下戒备,解了他穴道:“得罪了,不知高人贵姓?”
“免贵姓罗。正所谓星罗棋布、包罗万象,说的便是兄弟的先人。”
不知什么门派,竟这么厉害?清卿心中想着,拢袖行个礼:“请教罗前辈,我二人今日得荐来访,不知有何可效力之处?”
不料,这姓罗人一听,登时泄了气,靠在石像背后,径自叉腰打起盹儿来。只见他眼皮沉沉浮浮,仿佛重新坠入半梦半醒之间:
“我乃北漠一介草末巫师,幸得先人托梦,得知当世除贼救民之乱……”
听他咿咿呀呀个半刻不停,清卿逐渐听得不耐烦。子琴冲她打个手势,示意她小心听下去。
“梦中有一仙人,三头七目,四臂九身,神色甚是吓人……小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幸得先人及时指点,把手放在小巫额头上,轻声道——
‘救世之法,唯有一路。联合百音,共抗青衣’……”
联合百音,共抗青衣!
听到此处,子琴忍不住摇了摇罗姓黑袍人的身子。待得他睁眼微微醒转,清卿冷冷地道:
“你不妨看看我师徒二人,穿着什么颜色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