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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四人行

“扑哧”一声,江沉璧先是掩着嘴,随即竟闭起眼睛,露着小舌头仰天大笑起来:“令狐姑娘,我姑父不计较你行窃偷盗之事,也就罢了。你却还要自己守一辈子寡?”

清卿见那只散发着奇特香味的金色步摇,仍在沉璧头上摇摇欲坠,正待走近,却正闻遥遥潭面,一声空灵叩云的铮然之声踏冰而来。

便是八音会第三试要开始了。

南箫和温弦于寒风中立在冰面,远远望去,白袍蓝摆将筝篪随手拨去吹来,霜雪中清风刹那滴滴碎落在潭间。见两个姑娘走近,温弦微微笑起:“这下人便到齐了。”

“山间自然之声,于四器争演。少年请教,雏凤声清。”面无表情的试官读罢,拾起脚边一块碎冰,猛地向岸上砸去。只听冰块“砰”地散开,在场少年尽皆竖耳凝神。这一声微介于中音变徵与羽音之间,将要在比试中出现的音调,已然诞生在这惊然一声中。

四个少年衣衫各自飘散,虽是余音微绝,那声独一无二的调律,却牢牢铭刻在四个人的心里。其余未能入赛的年轻孩子们,将炯炯视线分散开来,向着潭面四个人扫去。

寻常八音会,皆是四器掌门各执一器,再由众人选出江湖中名望最高的长者一人,分别接受最后五名“雏凤”发出的挑战。只要五炷香燃尽之前,年轻人在“老凤”的器乐上奏出试官发出的音调,便算得去迎接八音会最后一战。

只是现今冰面上,只有宓羽湖温掌门、碎琼林南掌门二人。然而令狐掌门不知何处、即墨掌门年纪尚小,便将身为“宓羽三天客”为首的箬冬算得一人。

众人定睛三人身旁,衣袂润然,手持兽骨墨染折扇,正是“千里点叶”的孔岳川将军。

“咚……”两列鼓声由弱渐强,第三试从此刻起,正式拉开大幕。

随着疾风一飒,令狐清卿第一个向着潭面冲了出去。一阵惊呼从人群中炸了开来,纵是长胡子眯着眼的老掌门们,也不禁皱紧眉头:明明抢得先机的清卿,竟然直接奔向了箬冬先生。

箬冬并非乐术专攻,因此充当四器之一的,便只有那把阴阳剑明光闪闪。

直到近前,清卿才想起,自己早已失却木箫为伴,便顺手摘下伸出岸一根干枯的梅枝,一式“高峰坠石”,凛凛点了出去。箬冬见招,轻后撤开半步,黑白双刃“哗”一声出鞘,向着枯梅乱枝横打上来。

阴阳剑黑光一闪,滑滑穿过干梅枝缝隙,笔直刺着清卿眉心而来。清卿猛然弯腰下跃,一手翻过梅枝,一手散出棋子迎了上去。只听“崩浪雷奔”嗡嗡作响,剑尖白影擦着清卿太阳穴而过,偏与两颗夹攻的一黑一白撞了个正着。

梅枝翻转,枯然的尖头挂着一朵蔫了的瓣,直接交向阴阳剑剑身去。箬冬心下也是一惊,不知这令狐家的姑娘哪来这般野胆子,偏和阴阳剑一问,要硬生生撞到一起来。

剑梅顷刻相交在一起,不知怎的,却并无丝毫地崩山摧的脆响,而是静静一瞬,如同高峰上疾落的滚石,霎时间,便被深不可测的潭心吸去静默无声的水底。

熟悉的源源内力自梅锋枯花而来,磅礴的流水打荡推开,箬冬手心一滑,心底的陡惊险些将阴阳剑脱手掉出去——这孩子一枝干梅,与子琴“高山流水”的招式一模一样。

只是清卿虽算准的来路,终究内功外力差着千百倍远。只是感到半边身子激然一荡,冰面光溜溜,一个后跌,便被箬冬的阴阳双刃一下子推远了去。清卿半蹲着身,梅枝拖住自己不断后撤的脚步。

待得摇摇晃晃的身子终将稳住,猛一抬头,正与蒙蒙寒霜的箬冬先生四目相对:“先生,师父是不是也和弟子一样,被这样推到了玄潭底下去?”

箬冬一下子悬剑半空,睁大了眼,让尖利的剑刃直直擦在清卿瞳孔之前。

眼见着清卿和箬冬已然缠斗在一起,南嘉攸忽地反应过来,提篪出跃,竟向着南箫掌门疾冲而去。这下无论掌门还是后辈,都彻底屏住了呼吸:摊上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要寻打的不算,紧接又跟上来个跟亲老子较劲的。

温弦见状,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浮现在嘴角。

即墨瑶见四位前辈,如今只剩二人未被挑战。想着自己初登北漠掌门之位,众人之前未可掉了气势,便长袖横抛,飞跃着递去温掌门眼前。温弦点点头,竖起筝弦软鞭当头迎来。

晚了一步的江沉璧环视四周,一袭彩衣在冰面上横冲直撞。转了一圈,骤然回头,却发觉身后弓鸣“嘣”的一声空响。沉璧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忽地四肢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垂了下来。昨日刚刚用毒簪胜得安瑜一筹,偏是今日有意无意,其他三人将满心怒火岳川留给了自己。

沉璧卸下毒簪,长长的红发垂落披下,将吮满了雪上蒿的金步摇迎着银光利箭掷了出去。

干梅枝与阴阳剑依旧缴缠在一起,箬冬足踏“冬暖”,手挺“夏寒”,一丝微光闪过双眸,倒像是特意要在这剑语中,悄然告诉清卿什么似的。清卿崩开“陆断犀象”一式,双耳紧然凝神,听满了吹风中一音一招,一个侧身,便从“日月之属”的余光下,剑芒擦身蹭过眼前。

眼见箬冬转剑顷刻,即将又来,清卿握紧梅枝末,忽毫无章法地将枝干举过头顶,长长半圆划过,梅枝恰巧与剑身剑柄的相连处撞得结结实实。清卿手腕一震,不禁酸麻松手,半截枯梅拦腰折断,轰然坠在阴阳剑尖之下。

隆隆余音袅袅回响——双低变宫声。

几根碎木细枝于撞击时飞散而出,抹过清卿晒得红黑的脸,本就糙拙的脸庞一下子又多了几道划痕。清卿却既不出手,也不闪避,任凭滴出的血珠子划下脖颈来。

深吸一口气,清卿挺起剩下半根粗木,挥舞着再次奔向箬冬剑光之下。恰逢剑尖挺来,箬冬一招天问,似是想将那剑刃直直戳到清卿心口去。横过半截梅枝,断木如盾牌一般挡在清卿身前,被锋利的剑刃牢牢穿透,一步步逼向清卿前心。

清卿慰然默笑——高清角。

纵是剑尖快要划破衣领,清卿也依旧不避,双手使尽全身力气横推开去。只见黑白双影闪入梅木之中,顷刻将厚厚的老木头穿了个透心破。“嗡”然一声铮铮想,清卿的“木箫”已然从双底变宫划向高清角之声。

清卿弓起身子,尽力抵着剑心向后,生生躲着飞来的剑尖点在心口。眼见着阴阳之刃已然划破清卿身前青领,箬冬踏步于寒冰,猛地停在了半空。

那涂满“碧汀散”的阴阳剑仍在清卿胸前停着。清卿弯腰像只大虾,只听得鼓声隐隐骤停,一砰划破嗓子的大锣高声击响:中音变徵划羽——成!

于比试之前,众人皆不愿挑选箬冬的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天客先生长剑锋利,术法修行也不见得在两位掌门之下。大家都不愿一个失手,搭进性命去;二是阴阳剑并不似筝弦白篪一类,剑身剑柄无可知晓定调的位置,又上哪儿去找一个介于中音变徵到中音羽之间的调式去?

清卿同时点出剑刃的最高和最低音来,夺力一划,无论标准之声落在何处,只要包含在这剑身音域里,便总是可以囊括其中。

箬冬停了一顿,许是没想到听音辨器可以如此之用。微微凝滞,立刻将长剑向后“铮”声一响,猝然抽回。不必低头看,剑身直接划入阴阳鞘之中。

听得隔壁“嗡嗡”余响,三个“老凤”都忍不住稍稍分过心去,凝神听着空中飘起的音律。岳川并不懂五声调式,却听得那破锣一响,不由得嘴角扬起笑了出来。再看向身前的沉璧披头散发,几缕碎丝斜挂在嘴角,便转身搭箭上弦,微微偏转出射远心,让毒簪和银箭擦肩而过。

银箭来到身前,岳川探出银弓去,反手“夜引”,将那毒簪子捞了回来。眼见着便要落入手中,岳川便用衣袖垫着手掌,任那闪闪金簪弯斜着落在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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