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倒下了十多匹的马,横跑的马匹是巨大的目标,尽管箭队准头不佳,但总有命中的时候,有些马匹在地上挣扎,有些则已经重新站起,带着弓箭在两军之间艰难的移动。
几个中箭的马兵跌落在地,在地上爬行,想回到自己的阵线。马兵在对射中越来越处于下风,伤亡增加之后,那些马兵逐渐远离阵线。
那边一声喇叭响,马兵纷纷脱离弓箭射程,在两个头目带领下分成两股,一股往西撤离,另一股则远离守备营后停在北方。
庞雨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队列,箭队也停止了射击,弓手都在原地喘气,不少人身上插着箭,自己都还没发觉。
“守稳阵形!不许撤退!”
庞雨从阵前走回,沿着阵线一路下令,命令虽然是对着百总说的,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士兵脸上的慌张减退,庞雨从阵前走过,看到那成排的长矛,心中更加安稳。方才要不是第一局列阵完毕,流寇可能就从侧翼冲阵了。
庞丁提着那块藤牌,又跟在庞雨身边。
庞雨朝他道,“去通知五局六局刀盾前排集合,指派两名队长带队。”
庞丁去后,庞雨仍留在前排,对面的流寇马兵收拢了受伤的几个同伴,也停留在官道附近,既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而西侧视线被那座小丘遮挡,那支马兵不知所踪,但庞雨感觉是等候在反斜面,他现在一点不敢大意,骑兵只需要片刻功夫就能从坡顶冲下。
后面两局的刀盾从队列间隔中穿出,庞雨让那两个带队的队长沿阵线铺开,四十名刀盾兵分配到了第一局和第三局,基本掩护了正面。
郭奉友此时也来到前排,先前亲兵都派去了督战,庞雨连传令的人都没有,此时总算又有了人手。
“让号鼓和旗手来前排。”
庞雨又对郭奉友道,“通知所有百总,本官将向前推进,所有各局按旗号行事,让薄钰装填炮弹,你亲自去说。”
郭奉友去后,庞丁凑过来道,“少爷咱们撤吧,还往前干啥。”
庞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他指指前面马兵低声道,“人家就等着咱们后退,这阵一撤就乱了。”
“那咱们守着便是,左右只有一条路,他们绕不过去,过些时候他们就撤了。”
庞雨摇摇头,回头看看自己的队列,“这些兵都吓着了,就这么后撤,他们以后见到流寇骑兵就怕。往前逼迫那些流寇后撤,哪怕走短点也不同。”
此时号鼓和旗手都来到前排,庞雨怕不稳妥,又亲自前往各局,跟百总一一详细吩咐,又等待百总向各旗总吩咐,一切妥当之后,中军一声变令炮。
中军旗首先点了前排三个局和箭队,待各局应旗后,鼓声响起,全阵列向前推进,成排的长矛如墙而进,正前方的马兵立刻开始后退。
随即一声金响,三个局齐齐停止,中军旗点向第五局,第五局已经在阵后提前调整队形,立刻向左翼移动,填补了第一局前进后的空隙,阵列方向倾斜,面向着那个小坡。
队形只推进了一小段,将正面扩大了一点,就这一点阵形的变化,庞雨足足安排了一刻钟。过程中队形没有混乱,也没有给敌人空隙。
随着第二次鸣金,阵列再次停止,全阵严整,庞雨终于感觉自己带领的是一支军队,这才是军队应该有的样子。
对面的马兵迟疑着,似乎对这支官兵有了些畏惧。庞雨其实也有些畏惧,他最想的是把侧翼推进到那个小丘顶上,这样能观察那支消失的骑兵,他最怕那支骑兵从坡顶冲出,但继续推进的话,阵线就要更加延伸,五个局成一线平铺,他又感觉不太稳固。
后面一阵轱辘响,薄钰已经组装好他那门炮,由五六个人推着到了队列后,在第三局和第四局的结合部。这个缝隙前面是一排箭队,站得十分密集,挡住了流寇的视线。
庞雨下了马,来到炮车边对薄钰道,“薄先生这次瞄准些,先看看流寇的位置,箭队让开后马上开炮。”
薄钰战战兢兢来到前排,看到百步外红衣的流寇,不由吞了一口唾液。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虽然在后面也吓得够呛,作为一个生活在苏州的文人,这些流寇只存在于传说中,制炮帮官军打是可以的,何曾想过自己也会直面。
薄钰举起度板和炮规测量,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庞雨也不知道他怎么算的,但似乎太过紧张,对这种文人不适合施加太大压力,笑笑勉励道,“先生在阵中,性命是无虞的,这一炮要是中了,以后回到苏州大可跟街坊吹一下。”
薄钰挤出点难看的笑容,等了片刻后舔舔嘴唇道,“在下瞄低点,瞄低了弹起来也能打到。”
庞雨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中军旗下,那边薄钰带着几个人调整了一下方向,炮口基本是水平的,流寇马兵就在百步外,其实根本不用测距来确定角度。
等到他忙活好之后,又点起一根火把,放到炮门的附近,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学诗。
杨学诗一声喝令,前面的一排弓手朝着两旁闪开,露出了那门铜炮黑黝黝的炮口。
薄钰将火把按在炮门上,引药瞬间燃尽,火焰从引火孔中延伸到炮膛之内,填充的射药猛烈反应,炮膛中充满高温的火焰,高速膨胀的气体将五斤的铁弹猛烈的推出炮膛。
轰一声巨响,铁弹伴着火焰和白烟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低平弹道,扑向官道上聚集的流寇马兵。
当下的马兵横着马身,他刚刚看到火炮,还没来得及叫喊,炮弹已经到了眼前。
五斤的铁弹几乎是平飞而来,从马身中段切入,嘭一声闷响,中弹处的肋骨片片碎裂,马身瞬间断为两截,两截马身旋转着,各自带着几段肠子在空中扭动,马腹中的内脏四处迸飞,那名流寇骑手和马鞍一同被抛上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