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那中间的胥吏又一拍桌子站起,“又一个放肆家奴,你以为拿出工部来吓得着我们户部,那工部排在最末,何处不看我等户部眼色。皇上金口玉言,捐纳监生一律入户部,那便是王法,他工部谁敢收。胆敢去那里办,我保你少爷捐不了监生。”
另一个胥吏和呵斥道,“你堪文也入了司了,去了工部也办不了捐监,不懂事的下人,你这是耽搁了你家少爷。”
庞雨却心中赞赏,转身对着郭奉友打个眼色,口中怒道,“谁让你多嘴多舌,你懂不懂规矩,虽然咱们还有堪文,但捐监当然是在户部办,钱粮等物哪有过工部的道理,回去自己拿来家法,一百棍少不了你!”
他骂完又转回户部胥吏这边,换上笑脸道,“几位官爷,下人不懂事,在下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但若是按七成算,今日在下带的银子确实不足,恐怕办不了捐监,只能待在下回去凑够了再来,劳烦各位大人了。”
那胥吏迟疑了一下,方才那家奴说了工部,这少爷又说还有堪文,一般来说只能开一份堪文的,但地方衙门那里,只要有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更离谱的他也见过。来办捐监的俊秀子弟都是土豪,在地方都是有头有脸的,衙门里面吃得开,没准这少爷真有两份。这人一旦走了,恐怕真的会去工部捐监。
工部虽然排位最低,但论挣钱的能力能排在第二,总赋税里面有相当大部分是入了他们的库。崇祯确实说过让户部专管捐监,但只是口头的,朝廷并未形成规则,也未行文各布政司,工部一直在小规模的继续捐监。
工部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体系,他们会直接把名册上报京师工部,然后报给吏部,根本与南户部没关系了,什么保证办不成之类的都是空口威胁。只是工部因为是偷偷摸摸的,吏部未必给足名额,所以有时候会有拖延,庞雨看来这是不可知的风险,所以优先来户部办理。
那胥吏指指桌上的包袱道,“这一包便是不足,也相差不远,你等可以再凑一凑便够了,或是有其他会票可取,正阳门内便有各家钱庄,派一人去片刻功夫便到。”
“确实未带足够。”庞雨凑近一点道,“大人明鉴,这包袱里是五百两,无论如何便是这些银子了。”
那胥吏眯眼怀疑的看着庞雨,庞雨丝毫不慌,微笑着压低声音道,“大人大可看看,除了方才查验那块银锭是七成,其他都是八成的,过称一定刚好三百五十两。如此大人办了差,小人免了回乡凑银,正是两下方便。”
庞雨的意思就是给五百两,多出的一百五十两是给他们的,再要多的便没有了。最让三人迟疑的,是这个公子爷很可能从这里出去后,便直接去了工部捐监,这样他们凭空少了一笔收入。
庞雨给了他们一道选择题,如果他们此时坚持七成计算,就会颗粒无收,如果放弃七成计算,就会收入一百五十两,胥吏的选项是很明确的。
两个胥吏和银夫互相交换一下眼色,最后那中间的胥吏转向庞雨,“看在主家明事理,便不与这些下人计较了。我看着有些银子也是八成的,那便快些称量了,把由票给这位相公。”
“有劳大人。”
……
从南户部出来,几个随从脸色都不太好。
庞雨叹口气后笑笑道,“事情办成了就行,你们几人都做得不错,尤其郭奉友那一句是关键,我们便有了反制他们的筹码。那句话我来说了,户部几个胥吏下不来台,事情便办不成,奉友来说是正好。所以奉友表现甚好,回去我自有奖励。”
郭奉友躬身连道不敢,但脸上表情颇为兴奋,何仙崖神色平静,只有那徐愣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庞雨又转向徐愣子,“放袋子时重了一点,不是啥大事,以后来衙门时注意一下便可,还是要大胆办事,办事总会出问题,不要因此就缩手缩脚。”
徐愣子点点头,情绪还是不高。
庞雨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阮大铖那家仆迎过来问道,“庞班头是否要先去国子监看看,小人可引班头去。”
庞雨连连摇头,他对国子监没啥兴趣,只是混个名头罢了,他也不准备去那里上课。
“去城西方家。”
那家仆答应一声,便在前领路。他们出发的地方是南京城东,要去往城西,基本是横穿整个南京。
来明代之后庞雨一直呆在桐城,就算是安庆也不大,所以对南京的预估出了偏差。这一趟走下来,庞雨感觉足有十多里路,中间那家仆还带错两次,又多走了两三里。
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来到应天府城西清凉门内大街,那家仆带到龙蟠里便停下,庞雨几人自行向北走入龙蟠里,几经询问之后,来到一座宅院之前。
这座宅院外表十分朴素,而且从院墙长度观察,院落也并不大,跟阮大铖要兴建的豪宅不可同日耳语。
庞雨上下打量一番,大门上挂着“膝寓”两字,才确定没有弄错,确实是方家的住所。
上前敲了侧门,开门的是方家一个家仆,从桐城带来的,他也见过庞雨,听庞雨求见方以智,便让庞雨等在外边,匆匆去回禀。
片刻之后那家仆回来,带着庞雨进了门内,几个手下都留在门房内。
园内果然不大,很快到了一处像书房的地方,庞雨大步走进去,正要更方以智打招呼,突然却愣住了,里面没有方以智人影,高坐上首的正是久未见面的方孔炤。
旁边还有一人,正在冷冷的看着自己。
庞雨笑笑后先向方孔炤行礼,然后转向那人道,“方把总别来无恙,怎地又擅离职守跑来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