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韩临渊见到南湖,马车的速度反而慢了下来:“张懿孙的好诗不多,但这一首却当真漂亮。想来当时他所见,便和眼前的景色没什么分别。”
李秉一路上说话并不多,这次从长安出来之后,就好像转了性子一样,一路上少有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安,尤其是到了南湖之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觉得一股危机伏在自己身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压迫的人有些不自在。
两人刚靠近岸边,略略能听到船舱里嘈杂的乐声和谈笑声。
这南湖极大,一眼望不到头。湖面上有八只大船,都是单帆,甲板之上,有双层船楼。不过,岸边和甲板上不见一人,显得有些诡秘。
“寻常花船,就算没有迎宾的粉头,也该有些老鸨龟公候着,这倒好,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花船是荤是雅。”韩临渊嘀咕一句,停好车驾,走近了才瞧见这些花船的风帆和船身颜色并不相同:
朱、绯、黄、蓝、栗、青、褐、黑。
八船八色,以铁索悬桥相连,在岸边一字排开。
两人在岸边绕了一段路,却找不到登船的桥板。好在这船的甲板也不算高,韩临渊正欲跃上,瞧见那为首的红船上走出两位姑娘。分别端着托盘,个头不高,似乎年纪也不大。
小姑娘看见李秉略有惊异,呼道:“二位公子可是要去岛上的?快上来吧,几乎误了时辰,不然今夜可就白来了。”
说话间,另一个小姑娘已然抛出一段绳梯,又喊道:“船桥刚刚已经被收起来了,委屈二位公子从这绳梯上上来。”这小姑娘说话娇声娇气,说完还对着二位公子做了揖礼。
韩临渊上了船,打量一眼两个小姑娘,不禁鼓掌,对李秉说道:“果然是个妙地,身段模样都不差,调教的也好。”
“公子谬赞了!我二人只是侍女,船坊里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小姑娘指了指船之间的铁索桥板:“趁着悬桥还未收,二位公子要去哪个船坊?丫头愿意为二位公子领路。”
“这有什么讲究吗?”李秉心心念念是那艘蓝帆大船,又问道:“那艘蓝色的船可去得?”
小姑娘嗤笑一声:“公子要去‘玉蕊庄’,怎么连这些也不知道?”
另一位小姑娘一弯媚笑,解释道:“这八艘船里主事的,就是我们玉蕊庄的八位坊主。每个坊主所长也不甚相同,至于是什么,离开船的时间也还有一小会,二位公子可以先去各艘船上看看。”
“不过马上要开船了,开船之后就换不了船坊,二位公子要快些拿个主意。”两个小姑娘一唱一和,逗的韩临渊更加好奇。
“这船要去往哪里?”
“自然是去玉蕊庄啊。亥时初刻开船,戌时登岛。岛在‘南湖’中心,一大一小共两座,小岛曰‘琼华’,大岛曰‘碧玉’。玉蕊庄,就在琼华岛上。”
韩临渊似有玩味:“汉代《十洲记》有云:‘碧玉之堂,琼华之室,西王母之所治也。’这名字起的,可真是别致。”
“谢公子称赞,这岛的名字是很早就有的,不过这玉蕊庄三个字,却是我家庄主起的。”小姑娘瞧着李秉略有疑惑,补充道:“哦。公子若想一见庄子,选船坊的时候,可要谨慎些。八艘船里只有一艘开往琼华岛,其他七艘则开往碧玉岛?”
“哦?”李秉惊异一声:“那如果今日没被选中,岂非要在再等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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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可不行。庄主三日会客一次,运气不好,等上月余的人,也是有的。”小姑娘指了指旁边的船坊:“二位公子随便看看。我们还有差事,先行离开了。”两个小姑娘做了万福礼,这做派不像青楼妓馆,倒像是大家闺秀的丫鬟。
“走!去瞧瞧!”韩临渊见过的花船,少说也有百艘,但如此做派,还是第一次见,一下来了兴趣。
二人现下就在八个船坊中第一艘的甲板上,正红色船身和船帆,该是两个侍女口中的“朱船坊”了。
李秉两人没有直接进船楼,只是透过窗缝往里探去。
船坊很宽阔,场内正中几十个舞娘正在群舞,外圈满座都是男客,不住的喝彩。
看背影,舞蹈不算出众,不过这主舞者,身材丰腴却婀娜多姿,也是个佳人。
李秉刚觉着这并非中原舞蹈,刚想问韩临渊,恰好碰到“朱坊主”转身。
两人只看了一眼,忽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那朱坊主竟是个“大食舞姬”,金发碧眼,身上虽穿着两缕朱红纱衣,却没有内衬,有些不该瞧见的地方,居然明晃晃的展示给所有人看。
本朝受胡人影响,民风开放,穿着上比之前几朝都随性不少。即便如此,韩临渊也觉得这太过火了些。倒是满座宾客为这一回眸大声喝彩,震耳欲聋。
李秉脸色绯红,下意识扭头过去。韩临渊看的却目不转睛,忽然觉得鼻子一热,连忙捏着鼻尖,仰天,对李秉说到:“这个不行!我们……还是换一个吧!”
顺着悬桥到了第二船。
船舱里宾客少了些,不论是宾客或是姑娘,穿着都雅了不少。
船坊正中是对双胞胎姐妹花,一琴一筝,边弹边唱:“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首绝句传世也不过二三十年时间。两人对着诗重新谱了曲,虽不如汉晋古曲典雅,但也少了萧瑟,多了变化,更揉入了一点本朝风韵。
“你觉得这两位比起长安那两位如何?”韩临渊听着琴音,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