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天牢最底层的坎字房中,正中一盏油灯,噼噼啪啪的溅着火星。忽然牢房门被推开,带来一股风让这油灯上的火苗猛烈的抖动一下,转瞬又恢复如初。
“进去吧!”看管底层牢房的狱卒放两个太监进门,临了还对为首的使个眼色,略微点头之后才关上门。
两个太监一前一后,各挽着一个食盒,从台阶上慢步走下,到了栅栏跟前。
牢里的那人原本也没多留意,只以为是例行送吃食。直到为首的太监走到油灯附近,黄色的火光映在他脸上,睦王才认出那人,一下扑到栅栏前,连忙道:“泉顺,怎么是你!”
这个叫泉顺的太监,便是睦王安排在太极殿的内应——太极殿是皇帝上朝议政的地方,泉顺身份低微,平日里是说不上话的,但越是简单的身份,越不容易惹人怀疑,打探或是传递消息,占着个太极殿这么重要的地方,无比方便。
“嘘~!主子,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泉顺眼神精明。刚说完,便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把铜钥匙,伸手去开栅栏上的锁。另一个太监也帮忙抬着笨重的锁链,轻手轻脚,生怕发出的响声太大。
“殿下放心吧,鱼大人都安排好了。今日天牢里的当值的人,多一半都是他的人,一切都已打点好。一会主子换上太监衣服,我们偷梁换柱,送你出去和鱼大人的大军汇合。”
睦王一愣,瞧着泉顺背后的太监已经开始脱外袍,当下也会意,连忙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即便是稳重如他,到了这个节骨眼也神色也有些慌张,一边解盘扣,一边问道:“外面情况如何?鱼朝恩的人马已经进了皇宫了吗?”
泉顺也上手帮睦王换装,回道:“暂时还没有。临时出了点状况。今日一早,宫内不知因何原因,忽然换了守宫门的禁军,鱼大人原本安排打开‘安福门’的人被换掉。没了内应,现在只能强攻。”
他一边帮李述扎好腰带,一边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主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宫外左右神威军、神策军已经集结完毕,还有江湖门派、郑国公的府兵,算起来几乎有一万人马。可比宫内留守的禁军多的多。
另外,宫内左右神武军原本也是鱼大人在暗中的势力,十队禁军,有六队都效忠殿下,人数占优。到时候里应外合,必定万无一失。”
“那就好。”睦王匆忙换上太监衣服,又问了一遍:“确定这样出去不会认出来吗?”
泉顺将替身太监锁进天牢里,又把李述的衣服再理了一遍,回身道:“绝无问题。殿下,一会您跟在我后面走,把头放低些。天牢的守卫都是自己人,我来应付他们,你只管走。只是出去之后,就要小心些,这会外面正乱着,不要让别人发觉了。”
“好!”睦王跟着泉顺,一人拿起一个食盒,敲了牢房大门:“守卫大哥,这边送完饭了,劳驾开下门。”
狱卒开门之后,刻意的看了一眼泉顺背后的睦王李述,两人对视一眼。那狱卒自然是察觉了睦王的身份,只是没有任何反应,只道:“我送你们出去吧!”
两人跟在狱卒之后,从最底层的天牢,一直往上走了两层,每层会经过仔细的搜查,那些狱卒无一例外都看到了李述的正脸,但又无一例外的放他通行。
李述心中暗惊:鱼朝恩在宫里能动用的势力已经如此之大了吗?
他哪里晓得,这一切都是龙尊者李选的安排,这些狱卒守卫中有不少人的确是睦王或者鱼朝恩的人手,李选算准时间,用些手段假传消息,就能动用这些人。至于剩下的个别,他也自有手段让其听命于自己。
睦王战战兢兢跟在泉顺身后出了天牢,刚出大门,还不急大喘气,就瞧着四周远处的宫殿见,火光冲天四起。
“殿下你瞧,鱼大人的内应在宫中纵火,制造混乱。我们趁乱,更容易走。”
李述刚要说话,忽然一小队禁军从天牢门口跑步经过,神色匆忙。李述连忙低头,静静站在泉顺身后。
“很好!宫内果然已经大乱,那鱼朝恩真的行动了”他在狱中最怕的就是,自己侥幸逃出之后,鱼朝恩没有按时攻打皇宫,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活生生被困死在皇宫中。
“我宫里可用的人现在还有吗?我们现在去哪,去‘安福门’跟鱼朝恩汇合吗?”李述低声说道。
“主子原本身边的人,都被困在睦王府出不来。暂时是指望不上了。”泉顺带着睦王先挑着小路走,又道:
“现在不论是‘安福门’,还是‘延喜门’,鱼大人和禁军都正打的激烈。尤其是宫门口,到处都是禁军,实在太危险了。鱼大人的意思是,让主子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更他一旦攻破城门,就过来接主子。你觉得怎么样?”
“也只能这样了。”李述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多少还有些猜忌,只不过这些猜忌目前都只能是猜忌,自己没有人可以动用,就算怀疑鱼家另有所图,也不得不暂时依靠他们。好在,泉顺是自己一手培植出来的心腹,他肯定不会向着鱼朝恩,跟着他自然会安全。
“不如殿下去承庆殿吧。那里离安福门近,房间多,人却少,夜间也没人走动。去那里最安全。”这话音刚落,一队“水龙队”人马从两人身边经过,推着水缸,沙桶四处救火。李述再次低头,不敢再说话,只靠着墙根走。
在去往承庆殿的路上,两人离安福门越来越近,已经隐约能听见两边人马交战的声音,果然是打的无比激烈。
“就是这里,殿下先呆着。”泉顺推开门,这是一间承庆殿的偏殿,房间不大,陈设也简陋的很,桌面上还有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是下人的房间,而且没人居住已久。
泉顺刚要点蜡烛,却被李述一把制止:“不要点蜡烛了,他引人注意。”
“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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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不周,殿下见谅。”泉顺拿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外面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主子先在这里歇着,不如先吃些东西吧。今夜说不定会很漫长。”
食盒里是些精致的小点心,和两盘看起来还不错的小菜,虽然已经凉透了,也没有水酒,但这些对李述来说,已经胜过这五天的任何一顿牢饭。
他心中不安且思虑良多,原本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原本也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前几日在天牢中的饭菜又实在是难以下咽,这会儿食盒一开,肉香又散发出来,嘴里的唾液不知怎么的不住的往外溢。
他伸手掰开馒头,沾了肉汁,大快朵颐起来,毫不做作。
“那主子多保重,我出去看看情况,一会就回来接你。”泉顺退下,临了还向李述行礼。
睦王也点头,将嘴里包着的食物囫囵吞下,安慰道:“辛苦你了,等事成之后,你就是新的太监总管。”
“谢谢主子提拔。”泉顺跪下行了大礼,转身出门。
睦王自顾自的吃着餐食,一盘菜还没吃完,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又听着墙角似乎有响声,想要起身查看。
才刚站起来,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身子连平衡也掌握不了,只能又坐回椅子上,头疼欲裂。他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忽听得窗外“轰”的一声爆燃。一股半人高的火苗凶猛的窜起来——门口有火油被点着了。
李述这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挣扎着起身,踉跄的走到门口,双掌用力一推,门居然上锁了。
他抬腿一脚,踹在门上,居然下盘一时不稳,摔倒在地。他功夫虽算不得高明,但往日里要踹开一扇门还是轻而易举。可是今日却四肢瘫软,完全使不上劲。
刚倒在地上,胸闷气短,不及起身,忽的胃里翻腾,只觉得气血上涌,喉头一辣,一口鲜血喷出。
“原来这菜里有毒。”睦王伸手抹了嘴角的血,放在眼前一看,血液发黑,还泛着泡沫,显然是剧毒。
“好你个鱼朝恩,果然算计到我的头上了。”
屋外的火势越来越大,烧着了窗户和房梁。李述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火苗窜入房间,自己却动弹不得。
身边的桌椅被烧着,发出强烈炽烈的火光,这火光黄橙橙一片,像极了金銮殿上的龙椅。这大概是他最后一个念想。
泉顺站在承庆殿外面,一直瞧着屋里的火势已经足够大,睦王绝无生路之后才离开。
“要保护李选的身份,你就必须死。可怜啊。皇子之中,你也算有心机有城府的。可惜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在宫里要想活着,可千万不能站错了队伍。”
这便要说回‘泉顺’这人。他一早就是李选安插在李述身边的人手,后来表现精明,被三皇子相中,培养之后,又放在太极殿当耳目。
明面上为睦王打探消息,给包括鱼朝恩在内的大臣传递消息,但实际却是深藏着的李选的人马。
因为睦王把他当心腹,又完全依靠他对外传递一切消息,所以他知晓睦王的一切落款笔迹、私印、暗号,和所有计划!
这才造就了,李选可以在这个特殊时期,可以不断假冒睦王和鱼朝恩,给对方透露消息,将两边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从最初分别为睦王和鱼朝恩传递油纸,商量谋反的事情开始,两边都已经落入李选的圈套而不自知,甚至连李选这么个人都没有察觉,这注定是一场压倒性的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