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中,各种机构数不胜数。前隋朝的体制是三省六部九寺。到了唐代,九寺的职能大多数都被六部取代,多有名无实。只作为一种政权延续的象征。
不过这其中的一部分,不仅延续了下来,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重要性比从前更加突出。
宗正寺,掌管皇帝宗室事务——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管理道士、僧侣。而其最重要的场所之一,便是太庙。
最早太庙只是供奉皇帝先祖及历代皇帝的地方。后来为了表彰有卓越功勋的臣子,也允许其牌位立于皇帝牌位两侧,同享香火祭拜,称为“配享太庙”,是官员死后最高殊荣。
太庙共有六殿:
正中是大殿,供奉历代皇帝神位。
其背后是后殿:多是些辅助机构——祧庙、神厨、神库、宰牲亭、治牲房等。
左配殿供奉有功皇族,右配殿供奉异姓功臣神位。
对每一任的皇帝,能配享太庙者,少则一两人,至多也不超过十人,有了盖世之功,才能与帝王共享香火。
除了大殿、后殿、左右配殿之外,略微远些的地方,还有两个配殿——“百贤祠”和“千夫子庙”。
这两个祠堂祭拜的,也是历朝有功之人:
官位三品以上,又有卓著功勋者,不论文官武将,都可以配享“百贤祠”。说是百贤,实际早已经超了百人。
官位三品以下,或是在野的能人、大家,可以配享“千夫子庙”,大概供奉着七百多人的灵位。
此配殿二者,虽然不同受帝王香火,但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专职官员祭拜,不至断了香火,做孤魂野鬼,算是对有功之人的一种慰藉。
原本蓷蒙荣休前是“正四品司天台主事”,依例只能入“千夫子庙”,还是襄王心中有愧,上书请奏追封升品。入“百贤祠”。
念在其前后侍奉过三朝,兢兢业业从未出错,又因司天台属于“太常寺”,最终定追封了正三品“太常寺卿”,这牌位才落入了百贤祠中。
祠内,一个白色素净绸衣的身影,跪在蒲团上,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之后又起身,点了三支清香,对着一个排位拜了拜,将香敬在鼎里,站在排位前默哀一会,半晌才从里面出来。
这人正是李秉。
他刚要出门,迎面碰着一位公公,领了瘦小少年进来,刚好在门口撞上。
“啊~!是你啊!”李秉认出了来人,先打了招呼。
那太监眼神明亮,先问了世子安好。
他身边的少年,一身斩缞丧服,也学着样子行礼:“见过世子殿下。我来这祭拜爷爷。”这人声音低沉,正是蓷之逐。
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寒风凌冽,还是他刚刚哭过,原本细嫩的脸面上已经皴了一层,苍白的皮肤上,泛着淡淡血痕。
按例,对入太庙的有功之臣,亡故七日内可每日入宫祭拜,之后七七之内,每到一个七日,都可以入宫,无需另行请旨。
“你叫我李秉就好了。你爷爷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心中万分愧疚,还请节哀!”李秉说话之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和缓慢。
“没关系的。这事不怪你,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爷爷几日前就说是到了他偿债的时候了。他年轻时曾擅动过改命术法,来生轮回只能遁入畜生道。所以至于早一天走,晚一天走,爷爷看的很开了……”蓷之逐看着李秉,目光真挚:
“倒是你,身体受了那么大的损伤,还能来记得开一下爷爷,我很感激。我本还以为你也像其他人一样,人走茶凉,帮忙之后就忘了。没想到……。世子殿下,你是一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蓷之逐说的诚恳。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的意思都已经表达清楚,互相解开心结,一时的沉默胜过了千言万语。
“蓷大人走了。不知道你还在长安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李秉挂心道。
“没有了,我没有亲人,爷爷也没有。不过邻居张大伯和几个婶婶关系亲近一些。他们这几日都很照顾我。”
李秉听完,心中更不是滋味。要是自己没有找上门去,蓷之逐现在的生活,说不定要幸福的多,而如今,只剩下了孤零零一个人。
“嗯!年后,你就要去司天台了,一切都已经打点好,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你尽管说。”他本来是想帮忙,可是这话刚说出口,又觉得太过市侩,连道:
“其实司天台那个地方,平时也不忙,没事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和安子,还有马学文和魏泽,我们年纪相近。可以多走动走动,也互相有个照应。”一想到蓷蒙曾说蓷之逐只剩下几年光景,他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层。
暗忖:知道自己快死,不知道蓷之逐是会变的洒脱,还是忧郁。总希望自己能对他帮上一点忙,以表歉意。
“谢谢。”蓷之逐点头道谢:“等爷爷的事情完了,我再去府上道谢。如果没有贵府帮忙,爷爷的身后事也不会这么风光。”
李秉似乎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点头行礼后,便离开了。刚走两步,忽然又听得背后蓷之逐喊住他:“世子殿下!”
他靠近李秉,轻声说道:“近几日,你多小翼一些。长安可能有大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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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尤其是和宫里沾边的事情,千万注意。”
“哦?你是说……?”
“我也说不清……只是心中有个疑影。”
李秉谢过他,从百贤祠出来,径直往宫城外走,一路低头,心中有事。
这短短两天,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太多,心中忽然萧索起来。这三金锁脉的术法,之前已经完成了,即便最后金环碎掉,也意味着这“三金锁脉”的术法,在李秉身上,不会再起作用了。
即便再找西明寺的清延大师施展一次,也不会起作用。
这该如何是好?今日已经初四,还有十天,就到了月中。
李秉忽然之间,有点理解蓷之逐的感觉了。那个一切终结的日子,就在眼前,想着想着,多少有点害怕。
也不知道宫里去请“秦王殿”老神仙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就到了宫门口。魏泽、马学文、安子都等在那里。
看他一脸愁容,安子先开口了:“秉儿哥,你还好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事,碰见蓷之逐,刚好聊了两句。”
倒是马学文,一巴掌“拍”在李秉肩头:“你是真厉害,御医明明说你要卧床休养十来日,这才第二日,你就恢复如初了?”
“诶!你小心点!你看秉儿哥的脸色,明明就还虚着,你那手上没轻没重的!”魏泽一把拽下马学文的胳膊:
“我看,秉儿哥心情还不很好。我们找个地方去开心开心。渭河新来了一艘花船‘邻香苑’,排了一只十国舞,大食、天竺、水陆真腊、拉吉普特、木尔坦,都是些平时不容易见到的异域舞姬。不如我们去看看?正好给安子兄弟,开开荤?”说着,一脸坏笑。
长安的街市,一如往昔的热闹,两边的叫卖声,似乎比昨日还要吵杂些,只不过李秉已经没有心思。
心中有郁结,一草一木,皆成虚妄。
“我有些不舒服,要不你们去吧。我想回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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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无道而亡,所以唐初的时候,太宗陛下曾明令限制长安洛阳青楼招摇过市。
声色场所在城内偃旗息鼓,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汤汤渭河上便开始有了花船,一艘开了先例,三艘,五艘,越来越多。
因是城外,所以不归城卫军管辖,浪荡公子、骚人墨客,可以尽情放纵。
几年前,这渭河上游便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每每入夜,从东岸到西岸,花船上的红灯笼梁成一片,如同漫天繁星一般。站在远处望去,这一江清水也被灯笼染成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