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加沉吟后,李捴便也感叹说道:“高氏巨寇为祸人间,使我国家分裂、世道不安,骨肉分离、亲友成仇,的确是让人扼腕心痛。在场诸位对于高氏祸世之深想必也深有感触,仅仅只是其国流毒之侯景,便搅闹得江南不得安宁,莫说生离死别的人间悲剧,就连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人伦惨事都不胜枚举。前事足以为敬,此祸世之巨寇当真人人得而诛之!”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都变得尴尬起来,也都忍不住瞪眼埋怨朱买臣,你就算想要嘲讽讥笑人家,也得想清楚了再说。咱们主上干那点破事已经一身是毛,怎么还有脸面去嘲笑别人是猴?
朱买臣听到这回答后神情顿时也是一滞,不敢再就此话题延伸下去,但想到此行的任务,便又继续追问道:“君为座上客,友为阶下囚,君一言或可活之,但事过多日至今仍然未闻李侯于此有所发声,莫非仍怨亲友之前谋杀未遂之仇?或是因恐归国见责,是故坐望亲友受苦而不作一声?”
李捴听到这个问题后顿时便皱起了眉头,而在座众人也都纷纷静止下来,全都望着李捴,等待他对此作出回应。
有关崔瞻的问题,李捴也派人向沔北汇报过了,而李泰所给的解释是任凭李捴自己处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保全一下崔瞻。
虽然说崔瞻对李捴是谋杀未遂,但在事前也并不知所行刺的乃是李捴。当然,无论是不是李捴,自己派出的使徒遭到敌对势力的袭杀必然也都要严肃追究,但正因为出使的是李捴,让这件事情在情理上拥有了些许转圜余地。
别的不说,单单河阴之变后崔收留他们一家、让他们在清河郡中立足谋生十几年之久,这一份恩惠便不能弃之不顾。
李捴这段时间对这一问题一直不肯主动谈论,也是希望将问题推脱给南梁方面。如果南梁处置过于严重,他便出于情理的为崔瞻发声求情,如果南梁只是轻轻揭过此事,那他也要保留追究的权力。
此时听到朱买臣这么说,李捴便正色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我这故友是别处违禁受执,我尚且需要担心、急于营救。但今是在江陵行差踏错,梁国皇帝陛下公正英明,想必会做出一个公私称允的决断,我于此无忧矣,所以不言。难道朱将军对此另有别计,认为结果可能有悖人愿?”
“怎么会呢?”
朱买臣先是干笑两声,但还是不死心的继续说道:“法理也不外乎人情,我主上遇事当然会周全处断,但这是我主天性使然。李侯于此吝于发声,恐怕会遭舆情讥讽凉薄。此为李侯计,希望能在这件事情上有闻李侯情义之声。”
李捴想了想之后便又说道:“朱将军此言确是让人警醒,我与崔彦通份属至交、情义深厚,大可不必付诸言辞便各知心意。但人间并非尽是情深若此之辈,尤其不乏好弄口舌之利、惯于煽动是非的无耻败类,鼓噪人情、造谣滋事,所以虽然情深自知,有时也要作态给那些是非败类一观。明日确实需要叩阙请见,为我故交求情。”
朱买臣被李捴这一番指着鼻子斥骂下来,心中自是愤懑不已,但听到李捴表态明天会主动求见,他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完成了皇帝陛下的交代,被人指桑骂槐的说上两句那也没什么。
没有了朱买臣煽风点火、主动搞事,接下来宴会的氛围尚算不错,尤其李捴变得兴致颇高,凡有祝酒来者不拒,一直到了深夜时分,这才各自尽兴而归。
朱买臣归后向皇帝萧绎略作禀告,萧绎对此也颇感满意,于是第二天便将一些不甚重要的公务都推在一边,打起精神来准备专心应对魏使参见。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傍晚时分,却仍迟迟不见李捴的踪迹,被放了一天鸽子的萧绎自是气恼不已,召来朱买臣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朱买臣也是满腹委屈,连连告罪退出之后便直往李捴住处寻去,却见李捴身穿一袭燕居时服,正在堂中招待宾客、煎茶为乐,当即便更加恼怒:“李侯戏我?昨日宴上明明告我今日要入拜我家主上,结果竟然失约?”
“我有说过这话?”
李捴闻言后顿时一愣,召来仆从询问一番然后才一脸羞惭懊悔的说道:“昨夜贪杯宿醉,午后方醒,前言尽忘,实在是失礼!请朱将军放心,明日、明日一定!”
朱买臣见李捴一脸惭愧的道歉,心中怒火这才略微收敛,然后又被李捴盛情邀请入席品茗,他也抹不开面子,便坐了下来。
只是喝着茶不知怎么回事话题又转到喝酒上来,朱买臣量浅推脱,结果却被李捴使人取来木枷与桌案锁在一起,于是便就这么继续豪饮下去。
第二天朱买臣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却不见了李捴的身影,待到他着急忙慌的去问其随从,却被告知李捴一大早便与人同游天居寺去了。
“羌奴真无信义!”
朱买臣捂着疼痛欲裂的宿醉脑壳,口中忿忿低骂道,待见天色竟到此时,心知此日又是白费了,因恐遭受皇帝训斥,索性也让家奴入请病假,自己带领随从跑去城外别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