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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点之间

……时钟静止了。

这一瞬间的愣神,尤利尔就被拽上了车。他绝望的看着灰扑扑的车门合拢,被检票员小姐粗暴地按在椅子上。她在他肩上一扯,座位发出吱的一声,吐出一条带皮扣的绳子来。“这是‘安全带’。”

列车上的座位是那种柔软的皮椅,尤利尔在王国列车的宣传单上见过。不过那辆列车已经停运了,原因就是莫里斯山脉的隧道塌方,导致伊士曼王国唯一的一条铁路暂时无法投入使用。

可学徒坐在上面,一点也没有安心的感觉。黛布拉把他捆在椅子上,但他其实并不是一动不能动。既然如此,绳子有什么用?更尴尬的是,那件格子制服晃得他眼前发晕。

千万别再看过去,尤利尔心想。他赶紧转过脸,四处打量这一段车厢。

整齐的座椅排列在两侧墙边,中间留出的空隙很大;地上铺着一层地毯,被两个人踩得满是雪水脚印,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惭愧;银灰色车身的内里是光滑的铁壁,似乎工人忘记了给它刷上防锈蚀的白漆。

除了车身两侧都存在的车门,还有大块的玻璃嵌在铁壁上,它们比商店的橱窗还要明亮、洁净。外面的景物被亮处的车内景色覆盖,不过学徒小心翼翼地望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照明的灯泡。

车站里的亮光。学徒心想。我敢肯定那时候灯箱熄灭了。他不禁吞了吞口水。

尤利尔相信,从来没有哪一个洗衣店的学徒会拥有这样的经历——伊士曼王国崇拜女神不假,但人们都很理智的把它当做一种纯粹的信仰而非事实。恶魔是虚幻的,神也不存在于物质世界。

前者或许会在某个人的心底出现,鬼祟的蛊惑他堕落,而后堆积的阴暗最终酿成恶果——这就是人的恶意。

后者则是人们喜爱的,那些美德与善行的化身,当一个人虔心敬奉着祂,自然就会得到幸福和安宁。

而一列能够行驶在马路上、在午夜时分穿梭城市的半透明列车?福音书上没有记载,尤利尔也没听过类似的都市传说。

它像是人类不可知的神秘,是夜晚万物安睡时永不停歇的幻影载具。不管怎么说,尤利尔觉得自己不该坐在这儿,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怀疑自己被某种神秘力量引诱,但无法列出实据。真是活见鬼。说实话,他既恐惧又期待,仿佛命运从此通往了未知的方向。没人说得清好坏。

嘀嘀——

“欢迎乘坐浮云列车,请从对应车门通行。”

“列车即将启动。”

悦耳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让人无从分辨来源。如果不是将音箱设置在了墙壁内部,那么就只有与灯光同样的解释了。天知道的解释。可能列车就是这样?

尤利尔没坐过任何列车。伊士曼的铁路似乎才建成不久,他隐约记得报纸上贴过喷着白气的火车头的照片。那是几个月前的时候了?

然而除了皮椅,这辆列车好像完全没有与王国列车相似的地方。首先它不需要轨道;其次,它可以穿入喷水池的雕像……等等,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因果关系?学徒胡思乱想。

“好了。”而就在这时,黛布拉总算系好了安全带。她似乎是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满意足的感受,挺着腰背直直坐下来,位置就在学徒的正对面。尤利尔注意到,她并没有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接下来,我们有三英里的路程要走。”检票员小姐说道。

三英里和七站地。学徒突然意识到,对方指的可能是直线距离……

他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

……紧接着,仿佛是手柄被猛的一推到底,与停车时逐渐降速完全不同的,最前端的车轮疯狂的转动起来——列车宛如箭矢脱离弓弦一般冲出了车站。

推背感几乎让绷紧的安全带松弛下来。

尤利尔发出一声尖叫。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感受,因为没有任何一辆公交车敢于在城市里用如此离谱的速度运送乘客,不过今夜他体会到了——这种超乎想象、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撞死在什么障碍物上的疯狂极速!

还好,这辆车是可以穿过物质的……学徒在第一声克制不住的尖叫过后,立即意识到了这点。他在检票员小姐嘲笑的眼神中闭上嘴,脑袋瓜里却还轰轰响个不停。

然而忽然之间,就在列车可能存在的发动机发出咆哮的瞬间——

尤利尔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前面的座椅毫无预兆的变得虚幻起来,紧接着是桌子和墙壁。而作为车窗的玻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怜的学徒都一无所知。

列车消失了。

而他一头撞上了街道拐角处的喷泉雕塑。

很难说有什么人会在此刻依然保持冷静。尤利尔听见自己在尖叫,看见自己的手脚在空中挣扎。然而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雕塑倏忽远去;而等声音在车壁上反弹回来,尤利尔已经以一种诡异的悬空状态,穿过了无数面墙壁和影影绰绰的一堆东西。

他就这么一路尖叫着跨越了松比格勒到南城的三英里,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安全带已经被挣开了,洗衣店学徒就这么茫然的摔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短暂的路程耗时也短暂,尤利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列车就已经停止了。

而后处于懵逼状态的学徒感到自己腰上挨了一脚。“看够了没有?”

被冷不丁这么一喝,尤利尔这才摆脱了循环撞墙的刺激。他无意识的眨了眨酸痛的眼睛,一边咳嗽一边拼命地喘着气。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黛布拉等到车门大开,一脚蹬在他的肩膀上。她的高跟鞋带来刺痛,学徒呻吟着抗议。“无礼之徒。”检票员小姐一肚子不满。她脱下鞋子,用将学徒拖进车厢的力气把他推了出去,然后拎起鞋子蹦跳着回到座位。

尤利尔头晕目眩地躺在石阶上。就这样几分钟后,他感到腰酸背痛,但更多的是灼热。

夏日的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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