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询问状地对着高光说道。
“还能怎么样。”高光保持蹲伏的姿势,隐隐的尸臭使他有些厌恶,“只能如实呈报了。”
“东西有找到吗?”
“没有。”高光已经摸过了叛徒的全身,乃至皮肤下的差别都没放过,摇头道。
“他偷走的东西至关重要,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王腾皱眉说着,便和对方一起在房间内进行系统的搜索查证。
然而随着时间的进行,两人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东西”不见了!
“该死!”高光回到原位,咒骂起来。
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来抓这群可耻的混蛋,他无法接受没有所获的结果,也因为这是一件涉嫌世界范围内的非自然现象应对局内部的丑闻性质事件,所以他们的首要义务还有不让当地RRC知晓内情。
抵御神选之地的防线本就岌岌可危,不能再增添更大的震动了。
“到底去哪了……”王腾也是烦闷无比,但长年累月的经历让他保持冷静,“高光,别留恋过久,收集完信息,销毁尸体后我们撤了。”
“等等!”
高光忽然说道,双眼盯着紧闭双目的中年男人的头发。
“这里……”
“该走了高光,黑熊他们还在拖着军队。”
“我有了发现。”高光语气一变,他刚才留意了中年男人的全身,每一寸皮肤都没放过,但却忽略了对方压着的脑袋后侧。
王腾上前想拉住高光,“你说什么呢,我们就是来找那件的东西,其他发现能有什么用处……”
他抓了个空,高光先一步探身,王腾看着高光翻倒尸体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这是……”
高光睁圆了眼睛,“六感接种?!”
“这是激进派还未完成的试验技术……”
激进派,并不是一个正式公开承认的称呼,这是一群由RRC内部狂热主战的军人们自发聚集联络的派系,也是俗称的鹰派。对应的自然有着偏安稳守成的保守派。
“耶夫斯,陆战队少尉,二零一七年调入对策局……这人明明是与外界投降主义勾结的叛徒,怎么会有激进派特有的,甚至是核心成员才会自愿试验的身份印记……”
高光语速加快,兀的,他想起什么,说道:“王腾,你刚才说销毁尸体?为什么?不是应该封存带回去吗?”
高光想转过身,却连完成这个念头的动作都没启动,冰冷的触感就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恶意汹涌袭遍大脑,顺着脊柱蔓延全身,高光面如死灰。
他僵硬地,一点点挪动身体,转过来看向了同伴。
王腾面无表情地举枪对准他的眉心。
“高光上尉,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
高光几乎张裂了眼眶,咬碎了牙齿,“不可能。”
“这个叛徒,是你们的人……你们,激进派……”
“抱歉。”
王腾脸上没有一丝想要解释的情绪。
“……”
高光死不瞑目的表情狰狞地瞪着对方。
王腾仍旧无波无澜地平视即将被他处死的多年好友,手按住了扳机。这一刻,房间寂静无比,两人的神情与立场颠倒,仿佛王腾才是正义的一方,而高光是被戳穿阴谋恼羞成怒的卑鄙间谍。
“……”
公寓外,独坐在门口的一具苍老尸体忽有感应似的,又只是才醒过来,尸体悠悠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看向了天空。
砰!
公寓中骤然传出一声巨大的枪响。
传到了很远。
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宛如一个信号,随着这一声枪响,死气沉沉的公寓陡然活了过来。
王腾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事物……然后,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大量的鲜血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门外脚步凌乱,各种吼声,呼喊飞掠,不停的开枪伴随有巨物搅动的轰鸣,咔擦,哪里的骨头断了。
王腾晃了晃脑袋,他继续举着枪,为了完成任务,完美地朝前方射击。
砰!砰!砰!
……砰!
躺在路边的尸体苍老而病态,可看出生前一定是老者年老体弱,甚至连听力都好像不行了,活过来的尸体身体一半伏在公寓的路边,下半身浸湿在恶臭的下水沟里,沟渠中缓慢流动过不名的肮脏液体,它无动于衷热烈的枪声,背靠灰墙,麻木地望着阴云的天,一丝路灯光漏下来,尽数在那双空洞没有生命的眼睛吸进去了。
黑红的血水缓缓流淌过了它的头颅边……
……
……
“杭城新闻,杭城新闻,现在插播一条紧急快讯……”
“我们收到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就在刚刚,奋战在前线的‘猛虎’部队,传来了噩耗……”
摄影师杜祁松奋力在直升机的狂风中稳固着镜头,对准着多年的搭档,而机器前一身OL装扮肃容以待的女人没有辜负他的努力的字正腔圆,吐字清晰地对着话筒说出了临时的发言稿。
这里是杭城城外,距离解救总攻行动的前线只有数公里。
而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摄影师和记者,则是在之前多起超凡事件中活跃的电视台新闻两人组。
他们自从上次血色木偶酒吧的突然官方袭击中,就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和考验,而在新闻人的操守和坚毅的品格下,居然以平民的身份和能力继续进行着酒吧现场的报道。
杜祁松至今都还记得书梅纱在一楼舞池的废墟中,匍匐靠着墙壁,满身脏乱,脸上乌漆嘛黑的,在仅有的信号手机里,打出的那一通电话。
向他们在台里的领导请求,确认,是否会同意报道出真正该被世人所知晓的真相。
在酒吧事件的最后,杜祁松还与歹徒进行了英勇的搏斗,最后书梅纱和杜祁松气喘吁吁地在办公室里当然得到了RRC和警方的解救,他们阻止血色木偶成员销毁文件的行为自然无法大张旗鼓地宣扬了,甚至杜祁松和书梅纱经过简单的讨论后一致决定隐瞒他们的动作,因为若是让那些特殊部门的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必然会把相机和随身携带的一切物品都销毁了也说不定。
所以在书梅纱拉着恢复后的杜祁松离开办公室,采取素材完毕,走出酒吧的时候,是伪作成了普通套路的酒吧无辜客人的。
所以在后来,他们就不知晓那些文档和文件最后对RRC所带来的关于血色木偶情报的关键之处了。
不过幸而他们的确成功的将一系列素材上交到了台里的老领导手里。
老领导没有辜负两人辛苦的冒着生命危险的努力,也没有食言,的确将素材整理之后,选择在了一个黄道吉日,进行了电视台的放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标题为“隐藏在社会之下的绝密真相”揭秘临时节目,仅仅放了个开头,画面开始闪过酒吧里的枪弹和火光的时候,就被强行掐了……
更上级的存在直接问责下来,老领导人证物证都在,百口莫辩。
老领导倒了。
这是书梅纱和杜祁松完全想象不到的结局,他们印象中在台里一手遮天的上级,遇到更高级的存在,居然也只是一个话的功夫,就直接被请去喝茶,然后上交所有证据,光荣退休了。
老领导唯一“退休”前能够反馈给两位下属的,就是一人全部把责任担了下来,没有把书梅纱和杜祁松和供出来,只是说是自己孤意推行,素材来源守口如瓶。
这也导致书梅纱和杜祁松如今依旧可以在电视台中工作,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在老领导退休前的安排下稍微升了点职。
酒吧事件对于书梅纱和杜祁松的冲击是巨大的,从此,他们依旧进行着新闻工作,不再去折腾非职责和能力之外的事情。这并不意味着两人心灰意冷和头闷在沙子里装起鸵鸟了,尤其是书梅纱,属于是接受了现实。
明白了既然在这个体系内,是不可能跟这个体系对着干的。
杜祁松在下班后的居酒屋中到时恢复了老油子本性,喝着酒除了惋惜老领导,就是无所谓的样子,偶尔瞥过一旁沉默喝酒的书梅纱,就知道这个多年的同事内心的火焰并未熄灭,而是趋向于平静了。
再然后,他们就接到了目前的这份任务。
职务有了上升的书梅纱和杜祁松本在杭城出差学习,得知在杭城发生的灾难后,本就要立刻返回,最后也是在政府拦起的全城封锁线前望而却步,经过焦急的等待,而当政府的总攻消息放出来,并且松口了一定程度的有分量的媒体报道,书梅纱立刻强势地从总台处接过了这份任务。
身为原籍在杭城的人士,书梅纱和杜祁松倒是责无旁贷。
“大家好,我是前线特别记者书梅纱……”
而就在杜祁松扛着的摄影机面前,书梅纱收起出道时成名的甜美,严肃进行报道之时,突然从旁边冲过来的一个男人。
男人几天没睡好的样子,双眼通红,却动作有力,裹着破旧夹克,一把抢过了话筒。
书梅纱根本没注意,一时不慎哪里反应得过来。
“第三代主战坦克10式被打爆了,我在现场,所以是真的。”路人神态癫狂,说话飞快地喊道。
“可以看到画面上,对,履带车上那些黑炭,竟然是坦克残骸,作为资深军事迷,我清晰记得10式主甲板上的花纹,化成灰我都认得,它已经是灰了……”
自称军事迷的路人像模像样地宛如记者地向镜头展示了身后一辆开过的履带车,估计在旁边蛰伏内心排练已久。
嗯,他的表演马上就被周围数不清的军装人员打断了。
看着被拖走的男人,杜祁松惊魂未定,书梅纱整理了下衣物,就马上重新调整好状态面对镜头。
愁云惨淡。
深夜的光线黯然,这是一个沉重阴天后的沉重延续,漆黑如墨的天空与人们的心情一样,城外临时搭建的沾点混乱而嘈杂,充斥着大量的直升机降落的风声,人员奔跑,车辆轰鸣的噪音,帐篷起伏的前线站点没有漏进光,全靠着射灯打亮全场,地面上到处都是晃动的剪影轻抚着女记者。
无数的事物正因遥远地方的一场巨大失利而暗潮预卷,那是即将波及极深远的风暴,也是灾难,能嗅到一丝风向的人物,已然恐惧得发颤。
“……据悉,‘猛虎’部队中最年长的士官已连续服役十六年,是最早也是坚持到最后的军队编制之一,战功赫赫,守卫着我们的疆土,但在今日,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本台再次确认了消息的真伪,猛虎部番号被宣布除去指挥系统中,这意味着……(长达近一分钟的沉默)……”
“我们失去了那些英勇的战士们。”
即使在深夜,很多人都把视线落在电视机上。
眼神震惊而懵逼。
坦克化成灰?
死了一个部虽然不知道多少但一听就很多的人?
那是啥,真不是拍电影吗?
军队不是公务员吗,这么危险了吗?
突然之间,许多处于和平安乐社会惯性的观众们还有点怀疑真的在二十一世纪,是不是回到上个世纪的二战了。
现在发生在杭城城外的,已经是常人绝见不到的景象。
书梅纱望着混乱的营地,有些熟视无睹。
远处,枪炮的火光一刻不歇。
然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观众朋友们,就在刚刚,我们成功解救出了一位平民!”
杜祁松敬职敬责地扛着机器,跟随快步移动的书梅纱,在营地穿梭,从前线那个方向的车辆和人马来回不断,他们非常眼尖地抓住了几辆军车,除了下来的受伤士兵,还有穿着便服的市民。
白色的医护人员马上接手,把人抬上了救护车。
报道告一段落,中途休息。
“书梅纱,怎么不跟隔壁台一样报道解救出了几百位?那样评价和流量才会好一些吧?”
杜祁松擦了擦汗水,喝了口水,对着同伴说道。
书梅纱同样抓紧时间吃了口饭团,“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流量,收视率现在哪个台只要是对着杭城的都爆了吧?然而你看看那些所谓的官方披露的几百位新鲜救出来的人……个个都不成人样了。”
杜祁松陡然沉默。
他们都没去看营地深处,一个被隔离开来,一群士兵把手的巨大帐篷,俨然密不透风。
丝丝奇怪的吼叫从帐篷内部传出来。
“哎……”
杜祁松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两人继续开始工作。
电视台的新闻仍在放送,画面显得忙乱,一会画面转为安静的演播厅,优雅的主持人不复从容,脸色苍白地坐在位子上,一会是前线的转播。战车和呼喊、隆隆的引擎轰鸣像是混合组成的庞然大物,压着和平年代的渺小记者和人们瑟瑟发抖。
“观众朋友们,信……滋滋滋,信号越来越,滋,不好了……”“一分钟前,所有的媒体组织……收到了强制离开命令……”,“什么?军队似乎要撤退……”
一个大兵按住了摄像,面无表情地说了些什么,直播啪地就掐掉了,很快。
前线转播画面随之陷入了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