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艺是个十分美丽的姑娘,刘讯飞第一次见她是在他师傅郑农的办公室里,她穿着一条白裙子,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眉眼似画笔精心描画过,浓淡适宜,气质卓然。他第一次见叶时朝时也着实恍惚了一下,心想这个孩子长得可真像他妈妈。
刘讯飞端起半凉的咖啡,又喝了几口,才继续讲述当年的事。
那是埋藏在他心底的一个瘤,埋得太久了已经无法根治,只有等到案件真正结束时,这个瘤才能彻底被割除,他也能从这个纠缠了他大半辈子的案子中解脱。
当年有了,八夫人甄艺的配合,警方连续端掉了鬼美人的几个窝点,抓捕了许多团伙成员,拔掉半数的爪牙,让大夫人辛苦经营数年的关系网瘫痪了近一半。
这个时候,甄艺趁机去游说,曾经跟自己透露过想要退出的团员,让她们给警方做线人,提供更多消息,鬼美人团全灭那天,也就没有人会报复她们。而且警方也会制定线人保护计划,给她们改头换面,能够彻底摆脱鬼美人的阴影,又不用回到原有的家庭受苦,可即便是这样,依旧很多人碍于大夫人的威压,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月,也只说服了四名团员,转作线人。这些线人只信任甄艺,由甄艺负责联络,而甄艺又只信任叶振言,于是叶振言便成了传话筒,在案子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围剿计划在叶振言的协助下制定的非常完美,所以行动起来事半功倍,将这个城市的毒瘤连根拔除,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被抓获,六夫人、七夫人逃脱,身份成谜,大夫人则在自己的豪宅中吞枪自尽。所有的线人以及甄艺也都改头换面,隐居在世界各地,这个案子看似办得天衣无缝,刘讯飞靠着这份功劳,一路从刑队的新人,做到了大队长,郑老提起这个案子更是骄傲无比。
然而这个时候,甄艺的被害,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所有人的脸上。
甄艺整了容,换了户籍资料,跟叶振言结婚,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度过了十年完美的人生。叶振言更是为了娇妻离开了原来的学校,离开了原来的住所,甚至放弃了光明的仕途,在大学里当了十年的普通教授……十年的苦心经营的幸福生活,都在那个清晨化为了泡影。
甄艺在工作室被斩首,头上放了一只鬼美人凤蝶,这是大夫人的杀人手法。凶手是用这个方法告诉警方,告诉所有的线人,鬼美人团没有被勦灭,背叛鬼美人的所有人……都将是这个下场。
那个时候刘讯飞已经被调到了别的市,接到师傅的电话,连夜开车来到案发现场,师徒两个在案发现场对着大摊的血迹,静默无语坐到天亮。
郑老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刘讯飞也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师徒两人与接管这起案子的刑案组一起跑前跑后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得到些许线索,怀疑凶手可能是当年一直未曾找到的六夫人。
刘讯飞说到这里,放下咖啡杯,脸上的表情几近讽刺,“我师傅退休的时候,让我立下军令状,不破这个案子,不许去见他。结果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破案,他的丧礼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去。”
辛宠听到这里只觉得脊背发凉,这个案子延续时间之长,案情之复杂,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看了叶时朝一眼,叶时朝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青,似乎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刀剑,他单单坐着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辛宠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叶时朝感受到她的用意,抬头冲她挤出一抹笑,之后问刘讯飞。
“我父亲,为什么要诈死?”
“为了保护你。”刘讯飞叹了口气,“我们虽然得到了一些线索但是案件还是僵持着,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那个时候你还小,可能不记得,案发之后,你家曾经失窃过,我和你父亲就商议,怀疑时逍遥在外的六夫人、七夫人想要找到线人名单住址,给死去的姐妹报仇。本来我是打算向警队申请保护的,但是你父亲说,只有他死了,鬼美人们才会死了这条心,不再为难你,所以才央求我,配合他,制造了那起车祸。可谁知道,即便是那么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被鬼美人识破了。”
果然是这样。父亲果然是为了保护他,才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的。叶时朝再也坚持不住,别过头去,眼眶发红,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来,甄艺的死是我师傅的心病,也是我的一块心病,我将这起案子的所有线索都钉在墙上,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也拷贝了一份,每天看每天看……终于我发现了一件事。”刘讯飞站起来,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翻开照片给他们看,“这个女人每天都会经过甄艺小提琴作坊旁边的一条街,她从不会来甄艺家门前,可是每次经过这附近,都会抬头往甄艺家的方向看。我就去查了一下这个女人,发现她是另一所大学的教授,跟叶振言是旧相识。”
辛宠看到刘讯飞手机上的照片只觉得眼熟,辨认了许久才惊讶道:“周老师?你怀疑周老师?怎么可能?”
“别急着替你老师喊冤。”刘讯飞收回手机,“那段时间她每日都是同样的行动轨迹,案发当日却在监控中消失了。我就去调查了一下这位老师的生平,发现,这位老师是鬼美人团勦灭后嫁给现在的丈夫,这之前的人生完全空白。即便是我动用了所有能够用到的力量,也查不出分毫。还有与叶振言相遇的那场学术交流会,本来她是不用去的,且本来就跟她的专业毫无关系,但她却费尽了心机挤进了交流会,认识了叶振言。如果不是倾慕叶振言,那就只能解释为另有所图。”
“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辛宠还是不敢相信,但是语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笃定了,她想起火蚁噬尸的那起案子,答谢叶时朝的那晚,她提起了叶振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
“当然,这些都可以说是我的一些无端猜测,可就在几个月前,她因为杀人嫌疑被关进看守所,我的一个熟人向我透露,这位老师的脚踝上有洗过纹身的痕迹。”刘讯飞目光深邃起来,“鬼美人团的骨干,每个人纹身的位置都不一样,而恰巧六夫人纹身的位置就是在脚踝。而且这位老师可没有看起来那么柔弱,住在看守所十五人的大通铺中,没有人敢欺负她这个新人,一个都没有。若是身强力壮的女人还好理解,可她看起来既年长又柔弱,这样的新人不被欺负还是头一次发生。看守所中的女人,鼻子都是很灵敏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她们一近身就能觉察出来,这位老师便是不能惹的。”
“你怀疑周老师,所以也怀疑我?”辛宠显然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说辞,但是心中的疑惑已经成型,驱都驱不散了。
“你是因为这位老师的案子才来接近叶振言的儿子,且一直死缠着不放,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有所怀疑?”刘讯飞似笑非笑看着她,“但现在看来,你大概只是被你的老师利用了。”
辛宠哪里还坐得住?如果周玲玲当初卷入火蚁案,就是为了利用她的信任和过剩的正义感,去接近叶时朝,那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叶振言的暴露,都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如果没有她的接近,叶时朝可能不会参与到警局的案子中来,也可能到现在也找不到叶振言的下落,他与哑伯依旧能够用原来的方式,一个月见一次面,聊聊蔬菜,聊聊花草,聊一聊,今天的天气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