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计划在每个省都建立一个官方的所谓“书院”,其实也就是后世“大学”的模型了,历经五年改进的长沙岳麓书院便是模板。
当然,孙可望登基之后,还会通过欧洲传教士和派出旅欧使团,将西方的学科体系,以及文明成果搬运过来,取其精华,加速华夏文明的进步。
而“书院”也不仅仅是考取功名和钻研技术的地方。在孙可望的设想里,这里还应该是东方文明“科学革命”,“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策源地,为此必须拥有一定的特权。
“新设的那些书院里,真的可以结社?”
“胡说什么,那不是结社,那叫读书会,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结社呢?”
南京秦淮河畔的一家酒楼上,张煌言和黄宗羲一面看着正不断恢复生机的南京城,一面谈论关于书院的传闻。
黄宗羲曾经是鲁王一系的人,官至左副都御史,八年前还奉命出海去日本乞兵伐清,但并没有成功,然后便心灰意冷,返家隐居,不再任职鲁王行朝了。
只是,他这么也没想到,八年后,大明居然又回来了,鞑子最终也被赶回了关外。
当然,他其实也很清楚,这个大明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大明了,十几年过去,百姓心中,对所谓的大明似乎也没有什么留恋了。
不过,因为他和东林党人素有仇怨,因此和钱谦益也谈不到一块去,但被孙可望点名召来南京,张煌言又主动来示好,他也便和这个昔日的同僚,热络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被孙可望点名请来,黄宗羲其实也不清楚。但这几日听到了新朝的各种改革传闻之后,他似乎又有了些明白了——自己的许多想法,似乎和这个从未谋面的孙国主不谋而合。
“那读书会有人数的限制吗?书院里出去的官员,岂不是和书院藕断丝连,难道国主就不怕他们结党?”黄宗羲试探道。
“如今这天下又不是他一人的天下,便是结党,他也阻止不了啊!”张煌言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后,又继续说道:“而且,只限于书院之中,若是出了书院,还敢结党,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了。到时候管你是读书会还是听戏会,都逃不掉督察司那些家伙的耳朵。”
“这倒是有趣,结社也能如此灵活,恐怕是孙国主担心局面到时候不受他的控制吧!”黄宗羲也笑道。
“不不不,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看长沙那边的情况,应该也是大差不差了。”张煌言解释道,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
“王夫之也在南京,改日我摆个宴,你们也好好认识认识,而农可是很得孙可望重视的,他资历够老,或许孙可望提前和他说了。”
黄宗羲听罢,当即点了点头,然后又敬了张煌言一杯酒,两人的谈话随即又被他引到了其他方面。
一番畅谈之后,黄宗羲心中不免有了触动。在书院里面“议政论政”,甚至是影响朝堂上的决策,正是他所期望的朝堂改革方向。
且说,黄宗羲在哲学,政治上,许多方面的想法都要比王夫之激进许多。
而这个思想即将突破时代的文人,在不久的将来,在整个社会政治经济制度改革的许多方面提出的观点,都是孙可望所需要的。这也是孙可望点名把他召来的原因。
比如:“天下为主,君为客”,“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的民主思想;
“一家之法,而非天下之法”主张以“天下之法”取代皇帝的“一家之法”,从而限制君权,保证百姓的基本权利的法治思想;
以及关于宰相和围绕着宰相的各部门的重新设立,“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的官员制度思想
甚至是“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是非,而公属是非于学校”,“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而后设学校之意始备。”
黄宗羲所设想的“学校”,相似于近代社会的舆论中心和议会机构,只是在具体的理论上,还不成熟。
在原本历史上,这些思想并没有存在的土壤,这些堪称伟大的文人,思想家关于晚明近几十年,甚至是华夏上千年历史的反思,并没能在社会制度变革方面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而如今,孙可望想要通过设立书院的方式,通过影响这些国家精英的方式,把这些思想火种保留下来,甚至随着文明的发展,政治制度的改革,它们终将能真正影响,甚至是改变新朝的政治文明。
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之下,内忧外患俱在,集权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孙可望登基之后,真正要做的,不是所谓的民主,而是尝试初步的法治,或者说是局部的法-治,没有法-治,民-主便会毫无意义。
随之而来的,便是六部的改革,中央官制的改革,把“法”从皇权中独立出来,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如果无法保证“法”的逐步独立,那对皇权的限制,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而这也是孙可望妥协李定国,郑成功等人的重要一点。他们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毕竟,任何政治承诺都是不可信的,但是如果违背了道统,那问题就大了。在他们和他们手下谋士们的眼里,这不是“法”,而是可以遏制孙可望的“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