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海楼,在海尔滨不算什么著名饭店,说白了,充其量也就是坐地炮手下们混迹于此的食堂,这家买卖是好人不敢来、坏人不会来,就这么不偏不倚在街道中间位置最好的地方戳着。
别看饭店不怎么样,但人家是这条街上收入最高的馆子,因为街面上所有开买卖的商铺都得往店里交一份‘例钱’。
那这‘例钱’怎么交呢?
你放心,人家绝对不会凶神恶煞的上门来要,你得主动上门,随便点点儿什么。要是懂事的,进屋点个西红柿炒鸡蛋,甭管吃不吃,人家把菜端上来了,你就得把一条子由红纸包好的银元递过去。从这一天开始,一个月之内你们店铺出入平安,要是你们家生意火,街面上的混混会主动把你们家门口停不下的车辆往自己家饭店门口引,还满不在乎的留下一句‘邻里邻居的,不算什么’。
可你要不给钱试试!
一条怀了孕的狼狗就往你们家饭店门口一栓,谁敢动一下,那这条狗可就是德国进口的,不宰出你几条小黄鱼来,那就算是他没吃过带血的蛤蟆。
上午十点,许锐锋习惯性的坐在这条街面上的茶馆里端着茶杯看着汇海楼,他打早上茶馆开门那一刻就来了,始终人就在包厢里。
这一上午,许锐锋亲眼瞧着哈尔滨坐地炮的手下在门口这顿忙活,先是往街道两边摆了两挂通红的鞭炮,等中午人一到,立即点燃,在鞭炮声响中,迎接你的到来,这叫迎来送往。
然后又在门口竖了油锅,万一里边谈崩了,还不想动手,要斗斗狠,这油锅可就派上用场了。
在东北,土匪斗狠有讲究,尤其在酒桌上,你不能掀桌子,显得你野蛮。你得面色平稳的掏出刀来在大腿上割块肉,用刀尖插着往油锅里涮,然后毕恭毕敬递到人家碗里,还要笑着说:“给您添块肉,别嫌我啊。”
另外一边呢?
面不改色心不跳,夹起肉里就得放嘴里咀嚼,还不能放下话茬:“刚才那个事啊……”必须当成没这么回事,才让人佩服。
“这位客观。”
没多大会儿工夫,当墙上的表指针到了的时候,茶馆伙计上来了,很是客气的说道:“对面汇海楼办事,中午我们就不能开门了,烦劳您移驾吧。”
许锐锋还真没听说过当地坐地炮办事把整条街生意都给停了的,倒是以前在绺子里的时候,听过天津混混有这个规矩,没想到让他把这套学来了。
“好说。”
许锐锋起身打茶馆出来,刚现身到街面上,就看见这条街上的行人在纷纷撤离,那家伙,有条不紊的。
再看汇海楼门口,两排身穿黑色褂子、黑色裤子、头戴黑帽子的棒小伙都站好了,旁边是油锅‘嘎啦嘎啦’直滚,正对面就是摆在街旁的鞭炮。
那坐地炮的手下一看茶馆门口站着一位不为所动的行人,立马加了小心,再一看长相,张嘴就喊:“来客(qie)了!”
旁边有人用烟头点燃了鞭炮,许锐锋在鞭炮‘噼啪’声响中,迈步踏入汇海楼。
“哈哈哈哈哈!”
他刚进屋,里面一阵痛快的笑声传来,一个身高体胖、面相凶恶的男人一手揉着铁球一手摸着光头奔他走来,张嘴就是亲切的问候:“许老弟,咱们哥俩可有年头没见面了啊。”
许锐锋冲着他一拱手,也不说话,等着。
秃头伸手说道:“老弟随我上楼,我给老弟接风!”
人家由始至终都不曾看四宝子一眼,转身就在前边引路,整个后背就这么亮给你了。
这分明是展示不想为敌的意图,否则,江湖上的人起码得并肩而行吧?
许锐锋跟着他走上楼去,刚一进来,二楼的厨师系着围裙在灶前已经准备好了,所有青菜和鸡鸭鱼肉就摆在明面上,这是要在你眼前头的做,省的你吃着不放心。
四宝子和王铭看了许锐锋一眼,他们俩都是在江湖中行走的老油条,凡是遇上这种什么事都做足的,那就等于对方不打算让你挑出理来,省得一会发生点什么传到江湖上面,好说不好听。
“炒菜。”
他也不多说话,坐在主位上,许锐锋紧接着入席,就坐在其身旁,二人各怀心思。
“老弟。”这坐地炮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之前那档子事,还记恨哥哥不?”说着话,他撂下酒壶,伸手在许锐锋的大腿上拍了拍。
“记恨。”
许锐锋这话说的没毛病,当年可不是你们饶了咱老许一命,是咱把你们打服了各自退兵的,今儿这话就算是到哪许锐锋也这么说,凭什么说不记恨就不记恨了?
“哈哈哈,老弟真是快人快语啊。”
周遭坐地炮的手下眼神都变了,紧盯着此人,准备随时做出应对反应。
许锐锋完全不在乎,抬手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还是那么豪气干云。
“那这一回,老弟来哈尔滨,是在专门找哥哥算账的?”
许锐锋酒还没咽下去,就咂吧着嘴唇说道:“啧……不是。”
他眼前一亮,立即侧过了半个身子冲向许锐锋说道:“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