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安郡王给赵正深深地上了一课。
赵正甚至开始怀疑,当初河西大战,以赵末的阴谋算计,右武卫为何会先胜后败?怕不也是权衡了利弊之后,认为河西之地占之不如守之吧?否则赶跑了达布,打通了安西, 凭唐军这点家底,不仅要防备苏毗茹的反扑,还要直面吐蕃在安西的上下约茹。
到那时再败,就进退失据,万劫不复。
老狐狸啊!
赵正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来自阴谋的威胁,那是一种自上而下, 从头到脚的包裹感。人在其中, 如坠冰窖, 冷汗连发,心头涌起的阴霾,挥也挥不去了……
可如今平凉百余户,近四百口,莫不以赵正为尊。这一年来平凉人披荆斩棘,舍生入死,为了平凉的前途披肝沥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赵正不愿意牺牲的。
更别说让赵金玉去背上一口如此沉重的黑锅。
贪墨军粮,是不赦的死罪!
若是让赵金玉去死,他赵正还有何面目去见平凉父老?所谓的大局如果让他赵正深陷不义,那这大局还要如何去顾全?
“元良可是有所顾忌?”赵末见他一时之间天人交战,迟迟不肯表态,便道,“平凉只是少了一人而已,可你日后的前途却不可限量!做大事不拘小节,必要的牺牲才能换来稳固的环境。我已建议凉王殿下重用平凉,你的几个族兄弟,将来必将出人头地。假以时日, 他们领兵数道,节度四方有何难?而你,以平凉众兄弟为根基,未来封侯拜相,权倾朝野,权势滔天又有何妨?”
赵正闻言一惊,抬头去看那赵末,却见这安郡王端着酒碗,缓缓地往嘴边送。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里却凌厉异常。
这话术,是在劝说?还是在敲打在鞭笞?
安郡王赵末,从凉州州府星夜而来。坐在平凉的客院中,捏着赵正的软肋火力全开。赵正再不懂,他也就不配坐下来接着喝下去了。
赵正起身,长揖到地,正色道,“臣本农户。承蒙凉王殿下抬爱,数次躬身亲临, 赵正心存万分感激。河陇之战,不过侥幸使然,不敢贪天之功。凉王殿下以高官厚爵待臣,臣本应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知遇。然则!封侯拜相并非臣之本愿,家中兄弟与平凉生活虽然清苦,但和睦美满,兄友弟恭。若是臣只问前程,不惜舍得兄弟性命,是为泯灭人性之大不义!不义之人,又何谈尽忠?安郡王,不如臣自请削去这苍宣县伯的爵位,以抵赵金玉这莫须有的罪名。自此以后,平凉世代躬耕,不再与河陇军政相闻!”
说罢,赵正挥了挥衣袖,“安郡王,夜已深。尽早歇息,臣告退!”
赵正抬脚便走,心里暗道,你大爷的,试探来试探去,有话不明说,尽使歪着邪术。
老子不奉陪了!谁想去接这烂摊子,谁尽管放马来就是了!
权倾朝野?不来个玄武门兵变,赵硕都自身难保。安郡王还有心情试探他平凉的忠心?
啊呸!还受你这鸟气?
却听安郡王哈哈大笑,“元良冲动了,冲动了!且慢走一步,听老夫把话说完!”
赵正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要掀桌子的冲动,转过身,“安郡王还有何指教?”
赵末压了压手掌,道,“你且坐下!老夫给你赔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