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见我很客气,接过烟,咳嗽两声说道:
“找我有啥事儿?我一个孤老头子给人看门的,能帮你干啥?”
我尽量把语气放缓。
“老大爷,我是黄土县的,这个厂子现在是我的啦!我来接管。”
“啊?”
老汉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隔着窗口上上下下打量我。
“小伙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你抬头看看,上面贴着封条呢。这封条是法院贴的,没他们的允许,谁都不能揭,揭了就犯法。你得让他们的人来揭,我才能给你开这个门。”
老汉很认真,他做的也对,我一个陌生人说接管厂子,他怎么可能轻易相信?看来还得法院的人出面。
我给白落雪打了电话,将老汉的意思说明。白落雪将电话给了别人,而我将手机给了这位老汉。
开着免提呢,双方对话我听得很清楚。
“张博宇,我是法院副院长陈琳,我正式通知你,大泉矿泉水厂已经由黄土县绿色农业生态公司拍卖所得。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公司的董事长陈凌宇先生,请开门放行。门上的封条可以揭了,此事法院委托陈凌宇先生。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啊!明白了。陈院长打的电话这就没错了,当初是你告诉我,没有法院的通知,谁来也不开门的。有了你的电话,我就放心啦!”
张博宇老汉把手机从小窗口递还了我,这才打开铁门,那封条自然就撕开了。
“陈总啊,不要怪老汉认死理儿,人家交代我的事儿我得给人家办好,随随便便来一个人我就开门,我哪知道是不是坏人呢?厂子里没有其他人了,若是这些东西弄丢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呀!”
张博宇不卑不亢,像是给我道歉,但他也明确了自己的责任,老人家做的对,我没有怪他。
跟他进了门卫室,张老汉给我倒了杯水,我们两个就聊了起来。
法院一查封大泉矿泉水厂,所有的人都跑光了。
张博宇老汉并非厂内工人,当时也没在厂子里,他捡垃圾去了,就是捡塑料瓶子。
他回来交塑料瓶子时,刚好看到法院的人在大门上贴封条。
这个张老汉是个五保户,见人们捡瓶子能卖钱,他也跟着凑热闹,厂子一封,他这钱也挣不来了。
张老汉跟法院副院长陈琳认识。陈琳知道张老汉以前在这个厂子看过大门,便有意让他留在这里。
门卫室里有床,有锅灶,能做饭,陈琳派人给张老汉送了米面和菜,隔两天就派人来看看老汉,需要什么就给他买。
就这样,老汉留在了厂子里。
我其实挺感激他的,这几天是他在帮我看家护院。
我让张博宇老汉暂时还看门,来了其他人再说。
我从张老汉在嘴里了解到,这大泉矿泉水厂大约有四五十人,除了十几个管理人员之外,还有几个销售人员,真正在生产线干活的也就20多人。
这个厂子干了20多年了,不好不坏的,倒是能养活这几十口人。
自从去年以来,厂子的生意不大好做了,有年轻人开始辞职,人们直传言厂子要破产。
可谁曾想,从去年冬天开始,这厂子又活泛起来,厂子管得严了,卖的货也多了,挣得钱也多了。
张老汉就在附近住着,他很快就听说了,这个厂子在制假售假,但他没有证据。
其实他很矛盾,就是手头有证据,他也没想去揭发。
好多工人跟他曾经是工友,知道他们生活并不容易,好容易挣点钱了,自己再将他们揭发了,好像对不住他们。
他选择了装聋作哑。
看到有人捡旧矿泉水瓶,他也跟着掺和进来,赚点零钱,花着倒是方便。
“这坏事真的是不能做呀!报应还是来了,厂子查封了,工人全跑了。不对,没全跑,那几个当官的被逮起来了,报应啊!就连我也遭到了报应,你看,美其名曰我是在这里看厂子,可我连门都出不去,跟坐监狱有什么区别?”
张老汉开始自嘲了,但他的神情是放松的,面容是祥和的。
我的到来,对他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解脱。
我让他陪我到院子里转了转,发现很多设备虽然说比较老旧,并没有遭到破坏。
至于制造出的那些假矿泉水,我没有发现,只看到了一些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旧瓶子,还有一些散落在地的破碎纸箱,那箱子上赫然印着天泉矿泉水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