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做什么,当年这里堪称金碧辉煌,几任叶勒王坐在这儿搂着美女开怀畅饮,大臣首领们分坐在两侧品尝着美酒佳肴,听着悦耳的鼓乐,欣赏胡姬们曼妙的舞姿……”
韩平安描绘完当年这里的盛景,随即话锋一转:“可惜盛极必衰,先是被突厥攻占,我大唐铁好不容易帮他们把突厥赶走又迎来了吐蕃,光刚刚过去的这一百年,就先后被吐蕃占过四次。”
假道长不由回想起当年,喃喃地说:“最后一次我是亲眼所见,五百儿郎领着两千叶勒蕃兵和城内青壮坚守了四天。那些蕃兵青壮见援军迟迟未到,竟纷纷扔下兵器逃散。
吐蕃人多,儿郎们不敌,只能且战且退,掩护家眷们退到了这儿。又守了一天一夜,眼都杀红,刀都砍断了,院子里全是儿郎们的尸体,大殿里躺满了伤兵,地上全是血,真叫个血流成河。”
作为曾经的管粮官,徐浩然早听说过之前镇守叶勒城的五百将士全军覆没,但究竟是怎么全军覆没的并不清楚。
他没想到竟有人亲眼所见,并且就是假道长,禁不住问:“后来呢?”
“死了,五百儿郎们都战死了。”
“我爹没死。”
余望里端着刚烧好的菜汤走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假道长轻叹口气,转身道:“你爹那会儿是大都护府的孔目官,是个文官。他奉命押运布帛来叶勒,结果运气不好,赶上吐蕃来犯,没进城就遇上了吐蕃大军。”
……
从内宅过来是招贤纳士、“开府建牙”的,而且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工。
韩平安顾不上陪他们缅怀曾在这儿战死的边军将士,抬头问:“你就是余参军的儿子余望里,你是在吐蕃出生,在吐蕃长大的?”
余望里早认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韩三疯”,不卑不亢地说:“正是在下,不过据在下所知,三公子好像是在小勃律出生,也是在小勃律长大的。”
“嗯,英雄不问出处,无论是在吐蕃出生还是在小勃律长大都不丢人。”
“可我爹被吐蕃俘过,还死在了吐蕃。”
“你爹是英雄,只要来这儿的都是英雄。”
“你真这么想的?”
“骗你做什么,听说你念过很多书,打算去长安考进士?”
“可这儿只有羁縻州,没关内那样的县学州学,没地方考,也没人举荐我去长安。”
“你如有真才实学,我让我爹求节度使举荐你。”韩平安走过去拍拍他胳膊,又微笑着说道:“我爹书房里的书都可以借给你看,回头可以搬过来。”
余望里愣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就是收买人心么,我也会!
韩平安暗暗表扬了下自个儿,转身看向徐浩然:“他们刚才叫你徐都尉,但勋官不是官,而且在叶勒镇酬勋七转的轻车都尉多如牛毛,你根本排不上号。”
徐浩然本就对过河拆桥的监军大人极为反感,见他儿子都笑话自己,别提多窝火,冷冷地问:“那又怎样?”
“要做就做真官,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叶勒城的县尉,确切地说是主追捕盗贼、侍察奸非的捕贼尉。”韩平安顿了顿,再次看向余望里:“以后别再叫徐都尉了,应该尊称徐少府。”
不等余望里开口,徐浩然就不快地说:“三公子真会开玩笑,叶勒城又不是县,连县令都不设,哪有什么县尉。”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韩平安跟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一枚官印,转身笑道:“余兄,那儿有笔墨纸砚,劳烦你帮我拟一道命叶勒镇管粮官徐浩然为试叶勒城捕贼尉的公文。”
余望里接过官印凑到灯下看了看,赫然发现竟是安西四镇节度推官之印,顿时吓的目瞪口呆。
徐浩然很直接地认为这个疯小子是在戏耍自己,低声道:“我又不是文官。”
“事急从权,现在是了。不过按例只能是试捕贼尉,等干满一年,这个‘试’才可以去掉。”
“难怪人家说你是疯子,原来真疯了,可是戏耍徐某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也没想过戏耍你。”
韩平安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轻轻放到他面前:“这是刚才在我爹书房翻到的,我爹没过河拆桥,更没忘记你。他之所以眼睁睁看着你丢官,之所以任由那些人把你赶那么远种地,是担心你丢命。”
徐浩然忍不住接过书信,不看不知道,看完才明白监军大人的良苦用心。
原来韩监军深知在军营里想搞死一个人很容易,担心有人会害他性命,于是对他这几年的遭遇故作视而不见,事实上早就想好了如何弥补。
这封写给节度判官的信中就提到了他,打算在自个儿调回龟疏时把他带上,恳请节度判官帮着在龟疏谋一个游奕官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