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武栩让徐志穹换上一身便服,不带灯笼,不带刀,跟他一起去巡夜。
计划有变,今晚不再去院子,他们要去一座酒楼。
望安京有多少酒楼?这个无从考证,有人曾说过, 把天下所有的酒楼加在一起,望安京的酒楼得占去一半。
这可不是夸张,在京城,光是受到朝廷批准有酿酒权的正店就有七十二家。
所谓正店,可以自酿酒水,自行贩售,而且都有自己的招牌酒。像丰乐楼的眉寿酒,欣乐楼的仙醪,孙羊正店的香醪、姜宅园子正店的羊羔,这些名酒,只能指定的酒楼酿造出售,其他没有酿酒权的酒店,只能到正店去批发酒水。
这些没有酿酒权的酒店被称之为脚店,脚店遍地都是,数量难以计算,今天他们要去的就是一家脚店,名叫吴安福老酒。
武栩让徐志穹在这座酒肆盯着梁玉明的行踪。
吴安福老酒,一般人不知道这地方,但徐志穹知道,这是北垣的一家酒肆。
这种酒肆和怀王世子梁玉明的身份好像不太相称。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 在这种低端的酒肆, 很少有人能认得出梁玉明, 正适合做一些隐秘勾当。
武栩给了徐志穹五两银子,让他在一楼角落里点上一桌酒菜,一边吃喝,一边看着来往的客人。
如果看到了梁玉明,徐志穹只需要做一件事,给武栩发信号。
武栩给了他一支蜡烛:“这是阴阳双生蜡烛,给你一根,我手里还有一根,等看到梁玉明出现,你把蜡烛点燃,我的蜡烛也会亮,等梁玉明离开,你把蜡烛吹灭,我的蜡烛也会灭,做完了这件事就立刻离开酒肆。”
原来是盯梢。
听起来很容易,可武栩却有些担心:“你刚来衙门不久,这种事不该让你独自去做, 可我手里实在缺人, 你千万记得, 看到人, 点了蜡烛就好,别偷听梁玉明说话,更不要跟踪他,梁玉明机敏过人且心狠手毒,之前有提灯郎在盯梢的时候死在了他手上,你千万小心。”
武栩这么一说,徐志穹有些紧张了:“梁玉明认得我,吴安福也认得我。”
吴安福,就是吴安福酒肆的掌柜。
武栩道:“这种小店到了晚上灯火暗淡,只要你不张扬,梁玉明绝对看不到你,至于吴安福,他是个老实人,只要他不想丢了这份生意,肯定不敢说穿你的身份,你可千万记住,只管盯梢,别做多余的事情。”
到了岔路,两人分头行事,徐志穹去了吴安福酒肆。
虽说穿着便装,可掌柜的吴安福一眼就认出了徐志穹,赶紧上前招呼。
没等吴安福开口,徐志穹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乱说,吴安福经商多年,自然有些眼力,赶紧改换口气:“客官,您吃点什么?”
“寻些可口的上几盘来,再打一壶酒。”
徐志穹坐在了楼梯后边一张桌子上,吴安福上前道:“客官,您坐窗边吧,那里敞亮。”
徐志穹摆摆手道:“这里挺好,你就不必多管了。”
远处一名伙计看着徐志穹,低声问道:“这人谁呀?掌柜的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另一名伙计道:“你刚来,还没见过他,这是咱们北垣的灯郎爷。”
“提灯郎?”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他怎么没有灯啊?”
“谁知道,想必是今天休沐吧,总之你小心点就是了,可别冲撞了他。”
……
不多时,酒菜端了上来,徐志穹慢吃慢喝,眼睛时时盯着门口。
戌时过半(八点钟左右),门外进来三名男子,一人说他姓马,在楼上要了一个单间。
这三个人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是今晚第一个要单间的客人,徐志穹稍微留意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门外又走进两个人,都穿着便服,是平民的打扮。
一人对掌柜的道:“我们上二楼,有位姓马的客人订了桌。”
徐志穹赶紧低头喝酒,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正是梁玉明。
虽然穿了平民的衣服,脸上还贴了胡子,但判官的观察力敏锐,徐志穹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两人跟着掌柜的上了楼,楼梯后面的位置隐蔽,梁玉明完全没有留意到徐志穹。
徐志穹一招手,唤来了一名伙计。
离徐志穹最近的正好是新来的那名伙计,赶紧上前招呼道:“客官,您想要点什么?”
“给我取盏灯来。”徐志穹要点蜡烛。
“好嘞,您稍等。”伙计去柜台上取了一盏油灯,放在了徐志穹的桌上,转身要走,却被徐志穹叫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笑道:“小人名叫郝全,你叫我小全就行。”
徐志穹点头笑道:“小全,新来的吧?”
郝全点头道:“前天刚来,客官您日后多关照。”
“你给我切盘鸡,再切些羊肉过来。”
郝全笑道:“客官,您点了这么大一桌子菜,恐怕吃不完吧?”
徐志穹皱眉道:“你哪来那么多话?爷今天兴致好,你只管上菜就是了。”
“好嘞,您稍等!”
郝全转身走了,徐志穹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这人头上没犄角。
……
武栩手里的蜡烛亮了,他带着屈金山和二十二名提灯郎,穿着便服,悄悄出了城,在官道附近的树林里埋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