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一身温暖的阳光,朱元璋目光深幽地看着远方。
舆论,这种看似民声的东西,事实上往往很容易被某些人或者势力操纵。
陈胜吴广有了鱼腹丹书和夜半狐声,才敢大泽乡起义。刘邦一介泗水无赖,若非赤帝斩蛇,如何能虏获天下人心?再往后,五姓七望, 何以称千年世家?
五代十国战乱后,由世家操纵舆论的时代覆灭了。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读书人鼓噪喉舌的时代。
大明在自己手里,那些读书人或许还不敢如此放肆。但真如朱极所言,要是自己死了,接下来的子子孙孙,也能强势到那些朝臣們不敢养猪么?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但朱元璋不敢赌。
重新回头看看早已不再为自己捶背的朱极,朱元璋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自家的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如果这大儿真想满足一己私欲,或许他比老朱家任何一个人过得都滋润。今日在自己这里找不自在,说白了还是替自己操心。
感动,是不可能感动的。在朱元璋心里,这天下是自己的,也是自家崽的,但终究还是自家崽的。既然都是自己的事,那他还感动个什么。
“需要多少?”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正气冲冲地看向远方的朱极顿时愣了,“啊”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后, 没有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反倒异常平静地拒绝:
“不是与民争利么,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算了。”
“利国利民的事,怎么能说与民争利。到时候把书价放低一些,让穷苦人家也有书苦读,想来没人敢说你什么。”
想到报房的好处,虽然明知道朱极这是在摆谱,朱元璋也必须要拥护这明智的决定,甚至还主动找理由反驳自己先前说过的那些话。
“咱给你五千贯,把这事给咱办好了。今后咱说话在百姓那里管不管用,还要看你。”
连借字都不提,朱元璋此时显得极其大方。
虽然不用扭头也知道朱极压根没有什么笑模样,朱元璋依旧颇为期待地说道:
“咱没你脑瓜子聪明,也不及你对咱这大明江山看得透彻,稍后回去咱就给你块牌子,今后若有公事要用钱,直接拿了牌子去内承运库支取。便是你的私事,跟咱说一声,咱也准你拆借。”
一句话,爹的就是儿的。
朱标要是知道了, 只怕都要羡慕到躲在墙角哭泣——他堂堂大明太子都没有这种拿內帑当私库的权力。
看朱元璋这么大方,朱极绷着的脸都难能维持了。
虽说钱粮之类皇帝私库可能没有户部掌管的那么多,但是论及各类稀奇玩意,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地方比內帑丰富。
好奇归好奇,朱极倒是真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
朱极没有接话,但朱元璋依旧谈兴正浓。难得父子俩能在这么安逸的氛围下单独闲聊,很多无法跟马皇后或者朱标说的家事和国事,正好可以跟这个能让自己觉得可以平等对待的大儿说。
“这些日子,标儿忙里忙外着实有些辛苦。咱想着东宫如今只他们小夫妻俩住着难免有些冷清,所以想给他再说门亲事,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