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随侍太监再一次挑起暗弱的灯花,朱元璋伏在御案上,看着摊开在面前的高昌国进宫的砑光金花五色笺折页,嘴角依旧挂着化不开的笑容。
若非记挂着尽早将答应朱极的制书写出来,他真想就着宛如玉勾的月牙儿一醉方休。
今天朱极所说的每一个字,现在朱元璋都怀着十分的信任。
不仅因为朱元璋始终认为这个大儿子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更因为回到宫中之后,他对朱极在说那句话前后一系列的表情动作的不断琢磨。
一个说谎的人,是不可能那么从容的。
就像自己急切之下抓住朱极手腕的时候,那混账小子最先表现出的不是慌乱,而是嫌弃自己口气冲头往后仰,甚至像往常一样对自己冷嘲热讽。
朱极的心思并不复杂。
这是父子俩在一年多时间的交往中,经历了种种关系的变化之后朱元璋对朱极最中肯的评价。
所以结合两人交谈时朱极那随性的回答和不留情面的嘲讽,朱元璋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二十年,不少了,朱元璋乐呵呵地想着。
在折页上亲笔誊写了三份,又在另一份折页上写下一道诏书,朱元璋抬头向一直等候在殿内的尚宝局说道:
“记,今日咱手书制一式三份,亲用皇帝之宝印;又书诏一份,用皇帝奉天之宝印。”
为了保证这些诏书与制书的有效性,尚宝局会如实记录几样玉玺的使用次数和用途,而起居注则会详细记录朱元璋的言行。
“再记,制书分放于奉天殿、宗庙及大皇子处,诏书密藏于宗庙。今日之制诏,二十年后由大皇子朱极亲自启封。”
说到这里,朱元璋走出御案,从尚宝局司丞手里接过两方沉甸甸的印玺,亲自盖上专属于天子的印记。
发生在谨身殿的一切朱极并不知道,只是在次日天明收到一方从宫里漆木盒时,有些讶异朱元璋的雷厉风行。
不过让他也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天的计划全都因为紧随其后的拜帖彻底打乱。
拜帖正面是访客的身份——徐辉祖魏国公徐达嫡长子敬拜,而背面则写明了拜访的时间——臣求见殿下于今日巳时三刻正,望乞准允。
拜帖显然是徐达府上门客的手笔,毕竟徐辉祖这小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如何能写出这么遒劲的字来。
当然,这件事情也有魏国公夫人的准允。
前几天随着北方几个行省蝗灾加剧,残元余孽又试图反扑。北方各地虽然打退了几次进宫,但随着徐达冯胜李文忠几人纷纷回朝,缺少一个主帅的情况下,各方边镇的配合还是出现了不小的漏洞。
徐达自然临危受命前往镇抚,如今魏国公府主事的便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
未来的小舅子朱极不能不见。
按理说,朱元璋和徐达冯胜两人定下三家的亲事之后,朱极便应该主动上门去拜访的。
但碍于身份特殊,时至今日,哪怕搬到这吴王府中来与徐达做了街坊邻居,朱极也没有踏进两家府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