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江宁县的地界上,田野上已经不复先前的冷清。
正是江南春耕伊始,难得如此风和日丽,乡民们自然要争分夺秒。
青壮们单手扶犁,用充满韵律的调子驱赶着耕牛。老人家不放心后生的能耐,站在田垄上指手画脚。而一群稚子正奔跑在田间地头,为一株开得鲜艳的野花确定最终的得主。
一切显得那么紧凑又温馨。
朱极不是来种地的。
作为一个半吊子庄稼人,他手头那几亩撂荒半年的地早在清明时节便补种了稻秧,
只是大半月未曾悉心照料,田间的杂草都比稻禾高了几许。
显然,他没有尽到一个庄稼人的本分。
站在刚刚修缮完成的坟茔前,朱极委实有些汗颜。
时隔半月,这片坟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苍翠的松柏依青砖堆砌的围墙将坟地绕出一个方正的陵园,自陵园门口,石羊石马石人相对而立,中间的道路则直通两座换了模样的坟茔。
再也不是两座孤零零的土包,汉白玉砌成的椅子坟样式,赫然是身居官位才能修造的品格。坟茔比朱极都高了半截,正前方各立一块七尺来高的龟趺螭首的石碑,碑上篆刻着“御敕恩养伯朱某之墓”、“御敕恩养伯夫人朱某氏之墓”。
恩养伯?
朱极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跟在身后负责营造这座陵寝的仪鸾司百户。
“殿下,早在修建之初,陛下念及义士养育殿下,乃造福国朝之举,故遣礼部追封其为恩养伯及伯爵夫人。”
这是朱元璋并没有告诉朱极。
毕竟作为一个小肚鸡肠的父亲,他虽然感念这对夫妻养育朱极的恩德,却不太愿意在朱极面前提起。
环顾陵寝一周,朱极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如果当初养父母能早些将那寄名锁拿出来,而不是熔炼了当钱使,也许此时此刻他们应当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享受着好心换来的荣华富贵,而不是躺在这造价不菲的冷冰冰的坟墓里。
这,大抵便是造化弄人吧。
将这些年一家人生活的画面回顾了一遍,在纸钱的飞灰随着清风飞向天际的时候,朱极的身影出现在杂草能绊倒人的田里。
纪念逝去的人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按照他们的期望好好活着。
老两口显然不会想到朱极如今的身份已经有了天大的变化,或许如果他们活着,也一定不会让朱极再回到这泥水地里打滚。
但朱极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唤回富贵安乐中逐渐埋藏的记忆。
重新回归田园生活的朱极并没有在城外呆多久。
有随行而来的护卫帮忙,清理几亩地的杂草也不过半晌的功夫。当朱极回到吴王府的时,朱元璋已然在后花厅中等候。
这次他并没有带马皇后和那帮熊孩子,想来有了朱棡的先例,即便吴王府的景色再怎么诱人,他们也不得不考虑能不能在朱极那严苛的学习节奏中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