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不大点的地方现在挤下了四个大老爷们。
本来是恨尴尬的。
尤其是尚之信和耿精忠这两个后来的,吴三桂不无恼怒地道:“两位,做人,要厚道啊。”
“您二位早于我们之前过来,只怕是也未必就说了什么人话。”,, 。?
“好了不要吵了,还是先听听这红毛番要怎么说吧,你们不觉得今天这个局,这红毛番加入进来就很诡异么?”
众人纷纷点头。
然后侧耳倾听了起来。
待听得这红毛番居然也想要把他们四个踢出去与刘大炮单干的时候,一时之间都有点不好了。
什么情况啊!
红毛番才几个人啊,难不成当真有着蛇吞象的野心, 想要如满清入关一般,将这天下给吞了?
不是说这都是生意人么?居然还想忽悠刘大炮把他们卖了?长这个牙口了么?
“刘大炮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真打算跟这些红毛番出卖咱们吧。”
“此言差矣, 说好了一同反清复明,他刘大炮要是跟这红毛番出卖咱们,那就是卖国。”
“卖国?这事儿咱们更专业啊。”
“我听说这红毛番可老有钱了,若当真都是卖国的话,你说咱能不能把大炮跳过去,直接赚这个钱?这国在咱们手里卖,说不得还能卖个好价钱。”
一时间,床下四个人居然还都有点动心。
毕竟刘大炮这个潮州总管最大的价值就在于他有钱,而这个钱,说到底还是从这些荷兰人身上赚的。
再说刘大炮,这老勒把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就已经是咯噔一下了,连忙伸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大概也是想得通床底下那四个人此时脑子里的算计的。
然而到底要怎么应对,老实说,刘大炮还真没想好, 忍不住就陷入了沉思。
其实,大概这些荷兰人的想法他是能想明白的, 资产阶级革命么,事实上原本发生在英国的光荣革命本就是这帮人推动的,而现在因为自己的存在,却是跑过来找他来搞了,而且是在满清来搞。
刘大炮很清醒得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甚至已经深深的参与进了这段伟大的历史,这一页翻过去,全世界都将于这般无声无息之中,进入一个崭新的纪元。
说到底,荷兰的灾难日,本质上就是资本家太过贪婪的追求商业利润,以至于枉顾了人民群众的利益,被代表封建主义势力的威廉三世抓住了机会煽动了群众,进而受到了反噬。
荷兰,他们肯定是回不去,但威廉三世就算再怎么雄才大略,能保住荷兰本土的利益不外流就算是奇迹了,而归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这些无数的海外殖民地,那是肯定要和他离心离德的。
这也是资本的力量相比于旧时代力量最麻烦的一点,这玩意的本质是流动的,而且根本就没法加以限制,这样的一次大的危机让他们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让他们发疯一般的在追求权力。
刘大炮呢,也当然是想要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外资产了,这东西要是能揣在自己的兜里,中华民族少说也能少奋斗个百八十年的,而且他也确实是希望这场资产阶级革命能率先在这里爆发的,自己引导者主动爆发,总比百年后被人家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再逼着你爆发要好。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与荷兰人的目的完全是一致的。
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客大欺店,原本他合作的对象是波特,他自信自己还能压制得住,而现在这个合作的对象突然变成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半资产阶级了,代表人物从一个小小的远东总督一下变成全荷海军战神了,自己,还能压得住他们么?
其二,清朝不比英国,国家体量在这摆着呢,毕竟是地盘不大,人口不多,而且英国好歹也是世界第二强国,资本主义早已经萌芽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资产阶级本身就不弱,与王室早有龌龊,在荷兰出事儿之后也会兔死狐悲的,很自然的就放下昔日的旧怨结合在一起,而满清这头,本来明末时有的那点资产阶级萌芽也被满清入关后粗暴的给打断了,甚至这些年里一直在开倒车。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英国早就有一部大限章来限制君主的权力,所以后来才有了所谓的大宪章,实际上是拥有君主立宪的基础的,而不管是满清还是中华传统,讲究的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基本不存在制约皇权的土壤。
贸然让这帮荷兰人在满清的土地上胡搞,力量不足之下很有可能就搞出个分裂国家的结果,万一再激起个民族矛盾啥的,那就更麻烦了,一个不小心自己可能就真成汉奸了,这里的水太深,仅凭自己的话,根本就把握不住。
自己,终究是太弱了。
这一想,刘大炮还当真是有点开窍了。
都知道今天这一桌子谈事儿的人里,没有一个是好鸟,正人君子什么的和吴三桂等人压根就不沾边,大会开完之后肯定是要开小会的,只是这开小会为什么都来找自己,以至于这小会开着开着又重新开成大会了。
自己怎么就成了香饽饽了?
这是因为自己最弱吧!
不止是相比于荷兰人太弱了,相比于三藩四镇来说,同样是太弱了。
一方面是自己的地盘最小兵力最少,唯有在水军的方面比较有优势,但这种内战之中水师的力量也有限。
而另一方面,自己的资历威望也浅,政治,造反这种事,从来也不是排排坐吃果果,比得并不只是纸面上的战斗力,否则真要说直属藩兵的话除了吴三桂多一些能有个三四万人之外,剩下的两王一将也就是一万至两万之间,也没比自己强多少。
然而他们多年以来节制全省绿营,各地军镇之中上到总兵参将,下到每一个佐领,都有可能是他们曾经的旧部,如尚之信这种二代,耿精忠这种三代,这份香火之情可能会渐渐的淡了,人家未必会跟着他一块造反,但是吴三桂可是正儿八经的戎马半生。
莫说云贵两省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整个长江以南,可以说处处都是他的旧部,甚至当年前明时期的辽东系将领现如今大多已经成了清之降将,而吴三桂又一直是这辽东降将之首,谁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结成党羽呢?
这,就是所谓的底蕴,所谓的威望了。
耿精忠和尚之信好歹还有父祖余威可逞,孙延龄就算是个吃软饭的也好歹还有个死岳父可以薅羊毛,再说人家吃软饭之前本来也是沙场宿将,否则孔有德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唯有刘大炮,因为他起势实在太快,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旧部,威望这东西若说有,那也是来自于股票,仅仅只局限在了这潮州一偶之地,出了潮州,谁还认他?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们这些人一同起兵之后定然是要天下震动的,尤其是这长江以南,假设现在江西有个汉人游击将军之类的见他们这些反贼势大想要投降,那他是会投如日中天的平西王,还是来投他这个近一年刚刚崛起的刘中堂?
除非是不顾大局,悍然进攻他们这些所谓的盟友,否则真到了起兵造反的那一天,刘大炮这潮州城固然不会是清军反扑的主要方向,但他想要打出去,扩大自己的地盘,却也是千难万难的了。
大概就只能龟缩在这潮州小城之内,负责为其他盟友造枪造炮,输送粮草之类的了,对其他人来说,几乎没威胁,只有被吞并的份儿,没有吞别人的道理。
而偏偏他还有钱,可以为他们打仗提供物质上的援助。
这特么不就是个绝好的辅助么?
而站在荷兰人的角度自己就更是如此了,自己手上只有潮州城,这个资本在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面前其实还是不太够看的,从东印度公司提出来的那些钱和资产如果全部砸入西太平洋公司的话,自己的股份一定会被大幅度的压缩。
而至于掀桌子,一旦这些商人当真放弃荷兰本土,转而将潮州来当做新的大本营来经营的话,自己的潮州水师哪怕加上延平王府的全部水师力量,在人家欧洲全史上都堪称传奇的海军上将老勒的面前,恐怕屁都不是。
掀桌子的权力在人家那。
而自己又确实在思想上是与他们这些资本主义是有共鸣,甚至还要超过他们的,又确实手里好歹还握着个潮州城。